學達書庫 > 王陽明 > 王陽明書信集 | 上頁 下頁
上晉溪司馬


  戊寅

  郴、衡諸處群孽,漏殄尚多,蓋緣進剿之時,彼省土兵不甚用命,而廣兵防夾,又複稍遲,是以致此。其在目今,若無凶荒之災,兵革之釁,料亦未敢動作,但恐一二年後,則有所不能保耳。今大征甫息,勢既未可輕舉;而地方新遭土兵之擾,複不堪重困。將紓目前之患,不過添立屯堡;若欲稍為以久之圖,亦不過建立縣治。然此二端,彼省鎮巡已嘗會奏舉行,生雖複往,豈能別有區劃?但度其事勢,屯堡之設雖可以張布聲威,然使守瞭日久,未免怠弛散歸。無事則虛具名數,冒費糧餉;有急則張皇賊勢,複須調兵;此其勢之所必至者。惟建縣一事頗為得策。又聞所設縣分乃瓜分兩省三縣之地,彼此各吝土地人民,豈肯安然割己所有以資異省別郡?必有紛爭異同之論,未能歸一。則立縣之舉,勢亦未易克就。既承責委,亦已遣入再往詢訪,苟有利弊稍可裨益者,當複舉請。但因閩事孔棘,遙聞廟堂之議亦欲繆以見責,故且未敢輒往郴、桂。然敕書又未見到,則閩中亦不敢遽往,旦夕諮訪其事,頗悉顛末,大概閩中之變,亦由積漸所致。其始作于延平,繼發于邵武,又繼發于建甯,發於汀、漳,發于沿海諸衛所。其間驚哄雖小大不一,然亦皆困倡於前者略無懲創,遂敢效尤而興。今省城渠魁雖已授首,人心尚爾驚惶未定,郡武諸處尤不可測。急之必致變,縱而不問,將來之禍尤有不可勝言者。蓋福建之軍,縱恣驕驁已非一日,既無漕運之勞,又無征戍之役,飽食安坐,徭賦不及,居則朘民之膏血以供其糧,有事返藉民之子弟而為之鬥。有司豢養若驕子,百姓疾畏如虎狼。稍不如意,呼呶群聚而起,焚掠居民,綁笞官吏;氣焰所加,帖然惟其所欲而後已。今其勢既盈,如將潰之堤,岌乎洶洶,匪朝伊夕。雖有知者,難善其後,固非迂劣如守仁者所能辦此也。又況積弱之軀,百病侵剝,近日複聞祖母病危,日夜痛苦,方寸已亂,豈複堪任!臨期敗事,罪戮益重,輒敢先以情訴,伏望曲加矜憫,改授能者,使生得全首領,歸延殘息于田野,非生一人之幸,實一省數百萬生靈之幸也!情蹙辭隘,忘其突冒,死罪死罪!

  二

  己卯

  齎奏人回,每辱頒教,接引開慰,勤倦懇惻,不一而足,仁人君子愛物之誠,與人之厚,雖在木石,亦當感動激發,而況於人乎!無能報謝,銘諸心腑而已。

  生始懇疏乞歸,誠以祖母鞠育之恩,思一面為訣。後竟牽滯兵戈,不及一見,卒抱終天之痛。今老父衰疾,又複日亟;而地方已幸無事,且蒙朝廷曾有「賊平來說」之旨,若再拘縛,使不獲一申其情,後雖萬死,無以贖其痛恨矣!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不以曲全之乎?今生已移疾舟次,若複候命不至,斷亦逃歸,死無所憾,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必欲置之有罪之地乎?情隘辭迫,瀆冒威嚴;臨紙涕泣,不知所云,死罪死罪!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