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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陳母夏安人墓誌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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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嘗覽史傳,慨自古危亂之際,貞姬孝女泯滅於兵火者不可勝紀。間有一二幸而全,全而子孫備載其行跡,俾後人因其事以追考其世,則夫身殉而名不存者,亦得附著焉以顯,而此一二人者,天若有意留之不使之並沒,如涪州陳母夏安人,非其彰彰者乎! 安人今松江郡丞陳君三石諱計長之配,而用其子命世等之行狀為請。三石余友也,泣而言曰:「吾妻獲邀今天子之覃恩以得封,而其卒也在己醜年之正月六日,是為張獻忠破蜀後之五歲。當吾提攜細弱,奔走竄伏於窮山絕箐之中,其得脫于萬一者,翳安人黽勉搘持是賴。今計長竊祿此方,諸子克有寧宇,而安人年已不待。《詩》有之:『將恐將懼,惟予與女;將安將樂,女轉棄予。』惟仁人君子賜之不朽之一言,庶有以慰其無窮之悲乎!」餘因諾其請,為之銘。 按狀:安人夏氏,其先以宗人故塚宰諱邦謨為望姓,而癸未進士員外郎諱國孝之孫女也。父可淇,諸生。母趙氏嘗病,已革,安人刲股肉進以愈。年十七歸於陳。欒城令諱某,郡丞君之大王父也。欒城有母曰劉太恭人,年八十餘矣,蜀道遠而欒城初仕,母老不能從行,欒城之配曰文恭人,請留,安人長跽請曰:「吾舅萬里遠宦,姑不行,無以主內政。太恭人晨昏定省,則新婦事也。」蓋涕泣固請而後許。久之,劉太恭人以無疾逝。先期君與其叔與兄以公事不得已於省會,既聞訃而望國以哭,則安人已踴而成喪,自餘閣之奠,以及於浴衣含玉,附身附棺,終事畢舉。欒城歸而詢諸左右長禦,知大小斂無遺憾者,乃聚其弟若子以泣,召安人前而勞之曰:「若有大功于吾陳氏。」安人遜謝不敢當。 初君之舉賢書也,少嘗上南宮,一再不第歸,同輩多卒業于京師,往往得官。自欒城亡後,秦、楚有寇難,蜀道梗,君猶豫不成行,獨坐恒拊髀自歎,安人寬譬之曰:「人生窮達會有命,母在,君奈何以身蹈不測?且吾幸有先人餘祿,以娛奉甘旨,不亦可乎!」君從之,得以一意閒居養志。與其兄推財讓分,遇凶劄則傾囊橐以賑貸宗親裡黨,凡皆安人贊之也。文恭人病目,醫言得人血可治,安人潛刺臂出血漬之,不使姑知。文恭人臨歿訣曰:「吾昔者不能視吾姑飯含以累汝,今吾二子在膝下,而獲歿身汝手,夫何憾!西土將亂,諸孫少,汝必勉之。」安人泣而受命。嗚呼,亦可謂之孝矣! 安人生於丁未之六月十七,距其卒己醜春,得年四十有三,即以其月權厝于涪南三里馬援壩之陽。有六子:名世、維世、命世、德世、輔世、壽世,皆庶出。孫二,幼未名也。安人能訓長異室,恩逾所生,諸子亦克盡其孝。名世與輔世以貢為明經,命世中庚子四川鄉試,余三人諸生,所娶皆名族。 初文恭人之喪也,君挈子姓避賊,自涪走黔之婺縣。同年生西充李乾德雨然者,懷其偏沅巡撫節,間行歸家,亦抵婺,相抱慟哭。李公者智略士,自其在沅中,數以計破賊,戰不利而後走。既入蜀,聞西充陷,其父被殺,益憤結思報,而與君相知,謀起事以距獻忠。安人從東廂微聞其語,既入,亟戒之曰:「李公重臣,君父遭大難,義不可以沒沒。君儒者,未嘗居官任事,其材與地大非李公者比。我聞諸先姑,居危邦,慎毋為世指名。」因顧視諸子曰:「君獨不為若等計耶?」君出而盛推讓李,嗛言己不足共事者,李亦知其意,不復強,而敬君長者,謀以妻子托之,安人與君參語許諾,喜曰:「李公不負國,而君可不負李公,其勝於從李同死者多矣!」其後李公沒於兵,而君以免,室家完,其第四子德世為雨然婿,李氏弱息實賴君以存,然後知安人之言,不徒以為其諸子也。嗟乎,豈不賢且智哉! 安人之厝也,以亂故禮不備。三石之言又曰:「獻忠躪蜀,棄骴之不葬者,高於巴陵之堆。吾妻得土為幸,詎敢謀諸楄柎?然以吾之流離白首,諸子僑於異邦,它日者歸掃先恭人之壟,以為伉儷謀同穴,期尚有待,惟即菆宮告哀,西望嗚咽於魂氣之無不之而已。」餘曰:我聞楚、蜀間好為哀些之辭,今陳氏之速銘也,語多惻愴,請變銘體而系之歌曰: 涪水潺湲兮涪山巑岏,虎豹唁唁兮風雪孱顏。 從夫木末兮哺子草間,黃雀啁啾兮猿猱以攀。 丹楓隕葉兮血淚斑斑,苟盡室之可免兮,一身奚歎。 彼巴姬之何辜兮,委骨江邊;幸抔土之猶在兮,從姑以安。 念夫君之遠道兮,匹馬征鞍;倘夢魂之可越兮,甯愁間關。 亂曰: 已焉哉!伏波駐兮銅柱灘,馬鬛封兮西風寒,望不見兮涕汍瀾。 蓴羹兮郫筒,鶴唳兮啼鵑。劖赤甲兮片石,刻銘辭兮千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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