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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王範墓誌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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監察禦史王君慕吉墓誌銘 余同年內江王君慕吉由進士起家為令,知鎮江之丹陽。初視事,而余從翰林請假歸,丹陽既綰轂口,而余吳人也,過江首經其邑,握手笑語歡甚。時江南最號難治,同年京邸,多以得此地為憂,君于餘之過也,深自道其勞且苦,蓋欲使餘知之。顧餘年少志得,雖與君絕厚,聞其吐露,亦未克盡知之也。逾三年,餘入都,再過丹陽,同時年友之官江南者相率以事罷去,余亦以習知為令之難,而君獨政成上考,則為之大喜。又四年,君以禦史按浙,余在京邸別君,世故流離,分攜萬里,微聞君因蜀亂入吳,未獲一面,竊不自意邂逅嘉禾蕭寺中,感時道舊,唏噓者久之。既君之子擔四司李吾蘇,未及任而君訃。比司李報最雲間,以君志銘為屬,蓋去君歿日已七年矣。 君諱範,字君鑒,一字心矩,慕吉其自號也。先世楚麻城孝感鄉人。明初,始祖興秀公避紅巾亂入蜀,占籍成都之內江。七傳而樓山公始用一經名家。樓山諱之屏,博學精《曲台禮》,中鄉闈副車,貢入太學,教授馬湖。子贈禦史吉宇公諱家棟,實生君。君十歲能文,樓山見夢于鄉先達曰:「吾雖不第,將及孫而顯。」王氏世擅《禮經》,贈公有聲鎖院,數舉不遇。君年二十有二,雋戊午賢書,人皆曰:「此馬湖公之學也。」初罷公車歸,居贈公之喪,以成都奢承明亂故,負土成墳,居廬不出。為孝廉八年,始買城西數椽,食貧自守,有非意加之者,君處之巋然,不以一言較臧否。三上不第,所親念蜀道回遠,勸乞恩以便計偕,君嘿弗應。家居肆力經史,工詩古文詞,著《槐園》等集數十卷。辛未,成進士,任丹陽,迎母冉太孺人於蜀,始告所親曰:「吾初不就一氈微祿者,恐違色養也。」君為令,定征徭,清驛置,戢豪右,賑凶饑,勾稽而吏莫侵漁,聽斷而獄無連染,次第具有成法,最大者無如複練湖以濟漕,在東南為尤著。 鎮江居三郡上游,導江入挽漕之口,束以陂陀陵阜,河身狹而建高趨下,因冬夏分盈縮,所資唯有練湖。練湖上受長山八十四汊之水,河高而湖又高於河,河則仰之以濟運,治河者尚憂其易涸,則設京口以下諸以啟閉之。萬曆中,政平令緩,漕船往往以三月出江,春水大至,河可無事於湖,廢而民且占湖以田於其中。自思陵需餉孔亟,趣以秋冬辦漕,而水輒不利,推求其故,有詔禁湖田,而湖卒未易複也。湖既不能注河,而又不能閉水,不得已發民夫以浚河,歲為常。河堧之田,不幸水旱無蓄泄之利,而有挑浚之勞,丹陽於是乎大困。君至,撫吳者下其事以講求得失,君輒條三利以請:一曰築湖埂,二曰修石,三曰複孟河。民自占填淤以為田,而水門故處皆壞,無以高下節宣,故湖水非幹即溢,漕固憂,而田輒被其害。今若築堤障水,又疏其旁支河以利導之,民之失湖田者百不得一,利湖水以灌田者無算,是用一水而得二米,不獨以治漕已。石以呂城、奔牛、京口為大,次有南、黃泥壩、陵口、麥舟、尹公橋諸處,甃石累甓之跡具存。舊制漕運回空船由孟瀆河以入,可以不經諸,直達毗陵,故丹陽得十月下版,嚴公私舟楫而為之禁。此皆祖宗時故事,可舉而行也。上官韙其議,亟以屬君,君乃修湖堤之已壞者一千一百七十餘丈,又開九曲、麥溪、香草、簡橋、越瀆諸支河。堤成,植以榆柳,行者方軌其上,支河之所灌者十余萬畝,民大便之。唯石未易修舉,君爭曰:「複湖所以蓄水利漕也。湖複而無以為之制,與不復同,𡍪修而歸漕不由孟河故道,與不修同。」於是發水衡錢之存庫者,加以勸分之粟,大治其事。會值是年亢旱,練湖亦涸,不獲已於浚河以導江,江流甚細,賴君諸就而水有所停,漕乃僅而得濟。君猶恨呂城不以時閉,反復于上官爭之。君在事六載,於漕事所規畫皆行,唯孟瀆河未及施用。天子亦知其勞,召見稱旨,得禦史,為顯授。君益自感激,巡十庫,按兩浙,封事剴切,曆政多所厘舉,尤留心於庶獄,仁聲流聞。顧其時天下已大亂,君亦奉母冉太孺人之諱以歸矣。君既歸,而張獻忠破夔門,君知蜀必不守,決策避地,崎嶇滇、黔蠻徼中,提百口入吳。丹陽之人聞其至也,爭願割田宅贍君,君謝弗受,東阡西陌,與父老過存,見者初不知為舊令也。如是十六年而歿。 余同舉進士者,蜀得十有八人,南充李雨然為沅撫,推知兵,而君在丹陽,稱循吏,此兩人生平皆可紀。當獻賊攻岳州,李君設三計破之,殲其眾萬計,力屈而後間行歸蜀,起義兵捍禦鄉里,卒用身殉。君本家居,攜細弱,冒險阻,力求遺種之處,成都尋被屠滅,而君以出故獨全。古之賢者,或以忠著,或以智免,其處變各不同,而桐鄉遺愛,必以為歸,君之自審有素,未可謂之幸也。今司李歲護江南之漕達於淮,道經丹陽,望練湖而思先德,則我四郡之人,鹹食其利,豈特一方哉! 余嘗讀《東漢循吏傳》,建武琅琊王景治汴渠,功成,世祖親自巡行,美其功績,拜為侍御史;後於廬江修楚相芍陂,墾田加廣,境內以豐。《范史》紀之,遂為東京循吏稱首,其前後與君相類。今國家盛意修先朝之史,循吏知所首重也,故餘之志君,獨詳於練湖一事,援據簿牒,參稽見聞,一以報亡友,一以存實錄,私門紀載,取備石渠搜采,君之事大有裨于民生國故,後之考者終不得而略焉。 君生於萬曆丙申三月之二十五日,卒于順治己亥七月之二十日。以元配冷孺人生長子于蕃,即擔四司李君也。冷孺人方在養。側室李氏生於宣,見粵之三水令。二子本從君在吳,亂定始歸,先後再舉於蜀,筮仕皆有能名。司李娶于范,三水娶于楊。孫九人:倜、儻、作、俁、仁、俶、偲,於蕃出;儼、僑,于宣出。曾孫男一:憲曾,倜出。君之女與孫女皆二人。君葬在丹陽之扶城莊,諸生父老胥會哭。狀雲權厝者,示不忘蜀也。 當余之初過江遇君也,方終軍棄繻之歲,乘傳東還。今衰老且病,司李君見而客我,江城寒夜,泚筆志君之墓。屈指海內同籍,存者無幾,追溯三十年來友朋死生聚散之故,可勝道哉!嗚呼,其忍不銘?銘曰: 江之永,出乎資中,君生蠶叢兮,李冰之風。 湖當複,奠我江介,君有遺愛兮,召伯之埭。 亂瘼作矣,適彼國兮。侐其有碩,維斯宅矣。 有吳良吏兮,過者必軾。我作茲銘兮,大書深刻。 金銷石泐兮,後千百祀其何極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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