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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王永吉神道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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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保大學士王文通公神道碑銘 順治十六年二月丁卯,上以故大學士王公守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卒於其位,為之震悼,而贈諡祭葬,褒終之典畢備,且命書其勳德於墓道之碑,曰:「以昭朕篤念舊輔之意於永永勿忘。」其長子明德繕疏以謝,退而屬偉業為之辭。偉業震恐曰:「紀事臣職也,未有承制而用草莽固陋,褻王章而私令甲,禮之所不敢出也。」明德固以請曰:「上命即其家伐石樹表,而螭首未有刻文,匪惟抑沒先人,將以隕越巨典,不共是懼,吾子其謂之何?」偉業既辭不獲命。 謹按故光祿大夫、左副都禦史、贈少保兼太子太保、吏部尚書諡文通王公,諱永吉,字修之,一字鐵山,揚州高郵人也。其先世徙自毗陵。曾大父諱木,大父諱煥,父諱自學,皆以公貴贈少保,妣皆贈夫人。公生而瑰異,長身修髯,具文武材略。由進士起家,再為縣令于大田、于仁和,一為推官于饒州,鹹著異政。從戶部郎備通州兵事,有威名,遂推以巡撫山東,未一歲,改薊門總督。其時流寇已隳突河、華,滔天阻兵,群孽扇行,所在蟻結,燕、齊、雲、朔,魚爛土崩。公受脤于倉卒之時,投袂在敗亡之日,猶能輯甯東夏,擁護岩關,障遏奔沖,叫呼搘拄。既而有謀不用,勢竟莫支,變服間行,投死無二,忠著于前史,事隔於興運,故不得備書。 其初入本朝,一見授大理卿,守法律,持大體,以刑不上大夫,請郎吏之謫罰者得以贖論。晉工侍郎,用疏辭報罷,再起戶侍郎,上封事十條,于蘆政、馬草尤中肯綮;又陳投充五大害,謂其上幹國法,下失人心。慷慨切至,報可施行。尋擢兵部尚書,賑饑真定,即道上拜都察院左都禦史,未至,召入為秘書院大學士。其在兵部也,絕請謁以嚴選格,飭訓令以定兵制,侃侃克舉其職。且念土寇用反律,而閭左剽劫不得與同科,即收考,宜下刑曹,非所司所當置獄;其有無辜連染者,請出之以息冤濫。真定為州縣三十有二,凶災延蔓數百餘里,公以上賑恤恩甚厚,不可委屬城長吏,倍道兼馳,所過人人慰勞,老幼滿于車下,興發成於手中,得調度之宜,有賙救之實。又以其間訪官吏良猾,風俗利病,為書奏之。上久知公忠勤任事,故有以大用公也。公居平扼緊江南漕弊,京、通是其根株,非大厘革不足與更始。會緣兵部前事從內院出,奪一官,視通州倉。公初不以左降有所弛易,受命立馳,至潞河,訶挽卒以何不前,對曰:「為紅船。」紅船者,楊村淤淺轉運之船也,具得其稽索侵牟狀。公笑曰:「吾分為三番遞運,則弊不得行矣。」已而果然。嘗夜宿通惠河,傳籌發運艘,危坐燃兩巨燭,手《漢書》一冊,風雪繞其須髯,達旦不寢,人望之曰:「高郵公真勞臣也。」 明年召入為國史院大學士,管吏部尚書事,上時禦南苑,手脫所服冠以賜,面命之。公頓首出,坐堂上,進其屬問曰:「新舊人以名第需次者幾何人?」曰:「千人矣。」「掾中之以年勞在冊者幾何人?」曰:「倍之矣。」問其循序為注補,曰:「員缺之汰也,資歷之有不相當也,即如是,有十年之人而不得官也。」問其設法為疏通,曰:「參罰之多也,開複之不易也,即如是,有十年之官而不得遷也。」公太息起曰:「是安用我主爵者為?」乃舉職掌所當厘正者,分為二十疏,杜門請假,繕寫十日而始成。奏既上,見者鹹服其精切。蓋公天性強於吏職,能斷大事,處之不疑。以吏部用人為天下安危治亂之本,上以協恭同事,外以厭伏群情,綱紀畢張,苞苴抑絕,即下至流品勾稽,年贏月縮,銓除移駁,甲是乙非,他人視之叢薈紛糾,頭目眩聵者,無不吐決如流,笑譚不倦,而公亦自此漸以病矣。公病而尚方賜藥物,趣累詔,不得已複出。出而坐兄子科場事,責授太常少卿,未幾即進左副都禦史,有意複向用之,而公竟病不起。嗚呼!斯可謂出身為物、以死勤事之君子已,公亦奚憾矣哉! 其或有不量公者,曰:「古稱得士可以後亡。公之初節不可為不用也,何以不能挽橫流,救末造乎?」是不然。山東亡命蜂起,如龍山、滄浪淵諸賊,天下之巨猾也,公以一節挑三百騎,未浹月而收縛散遣之殆盡,亦足以見其略矣。京師倚邊腹建牙為犄角,舊制額兵十萬,有無尚不能支,乃抽調潰亡之後,不復能軍,廷議遂裁一督師、一保督、三巡撫、二巡治、六鎮帥,而獨留薊督一官以任公,予之以各路零星收拾之罷卒,又闕其一年之餉,而以當駸駸渡河、百萬方張之流寇,撩猛虎以空拳,救燎原于杯水,尚謂公力獨能辦之,然乎否乎?撤寧前,並山海,以為搘捂根本之計,此何等時也,謀國者狐疑相杖,公爭之數月,猶不見從,賊大同圍急而後遣之;故公以單騎十日盡發關、寧勁旅,顛沛勤王,去京師二百里,而已無所及。若夫公之南還也,柄臣不過資其空名,而未嘗假之實力,然猶扼淮不可,蹈海何之,走單舸於颶風鱷浪之中,幾至觸石橫流,妻孥破沒,而後束身歸命。 嗟乎!世之不量公者固失之矣;彼謂智者睹危知變,轉敗為功,又豈所以知公也哉?羈旅登朝,非勳非舊,遽受客卿之禮,驟立群僚之上,苟非盡瘁竭誠,何以報恩塞責?又自悼推遷興毀,恥以其餘生幸富貴,庶幾乘機構會,殫未死之力以救濟元元,是以出入數年,焦形極敝,此固公之自待如此,而其用心良已苦矣。才大則磨斫自多,名高而抵牾亦甚,公於是乎術輔其資,道全其用。有寬厚愛人之德,而議獄不厭其深詳;有變通宜民之方,而守官必主於繩墨。其意在別嫌疑,擿隱伏,絕賓客,棄親知,取一切以自立於無過,然後可以保持善類,調護艱難。負方圓並畫之才,逼膏火自煎之勢,靡事不為,繼之以死。維當寧以馭騏驥者利其銜策,擇棟樑者善其斧斤,顛倒詘信,妙於駕禦,而勞臣中壽,奪我股肱,宜乎手詔為之驚嗟,而拊髀加之痛惜也。 偉業辱與公遊,每見其酒酣脫帽,顧盼風生,詼啁譚笑,而語不及私,簡易威儀,而望之增悚,輒驚以為莫能測識。及往問公疾,公自言昔年經虎口、葬魚腹,瀕於死者數矣,主上待我厚,今犬馬氣衰,便恐無緣酬答,不覺涕泗橫流。故今日執筆表公心事以告萬世,其使王氏子孫知朝廷所以保全先臣,蹈戴無極,而後人之過此者,得此碑于苔侵石泐之餘,摩挲捫讀,論公之心而參考于紀載,必有為之彷徨而愾歎者,斯於公亦可無負也已。 公生卒皆以己亥,葬於其鄉之跱躇山,而鄒、趙兩夫人以詔祔。子七人,孫六人,餘在志傳中。公嘗刲股肉以療親,居喪稱死孝,而高郵大水,捍災患有功,皆其大節,不可不紀。嗚呼!觀公於此二者,則其為君國以不有其身,又可得而知也。為之銘曰: 於赫三事,徽音丕顯,允文允武,王臣蹇蹇。 乃告圻父,曰予腹心,乃陟上宰,左右一人。 錫之天閑,爾亦千里,駕我日車,掉鞅不已。 維玉及瑤,垂帶以朝,耀首有飾,翠帽豐貂。 雲台是圖,憂公見貌,于思於思,遇天一笑。 亥有二首,辰在降婁,害於股肱,箕尾以遊。 追命舊勞,大書深刻,史臣作歌,爰紀袞職。 淮水方洚,我公障之,高城無恙,我公相之。 蔔茲墨食,公其來思。穹碑嶻嶻,宰樹參差。 後千百年,視此銘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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