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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七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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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汝言纂取古詩,自穹古以至陳隋,無所不采,且人傳其略,可謂詞家之苦心,藝苑之功人矣。然遠則延壽《易林》、《山海經圖贊》,近而周興嗣《千文》,皆在所遺,恐當補錄。 喬景叔世甯己酉歲以楚籓參入賀萬壽,余時見之,短而髯,溫然長者也。所有行卷,僅百餘篇耳,頗膾炙人口。又十餘年,景叔卒。近有以其《丘隅集》來者,雲景叔所自選。餘猶記其行卷內一七言律《寄王太史元思謫戍玉壘》者雲:「學士兩朝供奉年,《上林》詞賦萬人傳 。一從玉壘長為客,幾放金雞未擬還。聞道買田臨灌口,能忘歸馬向秦川。五陵他日多豪俊,空望在南尺五天。」詞頗佳,而集不之選,何也?集詩小弱不稱,豈梓行者有長吉友人之恨耶?聞康德涵卒後,佳文章俱為張孟獨摘取,今其集殊不滿人意。以此,予于於鱗,不為刪削耳。 太原兄弟,俱擅菁華;貢上沖、司直涍、司勳汸、虞部濂。汝南父子,嗣振騷雅。省曾姬水。征仲三絕,彭嘉有二。道複二妙,括得其一。吳中一時之秀,海內寡儔。 皇甫子安之東覽,古《選》頗勝;子遁之禪棲,近體為佳。子安卒,蔡子木以計哭之雲:「五字沉吟詩品絕,一官憔悴世途難。」可謂實錄。蔡生對餘讀,輒哽咽淚。又華先生哭施子羽雲:「生前獨行殊寡諧,死後遺文更誰輯。」比之「一領青衫消不得」者,更神傷矣。 余十五時,受《易》山陰矣行簡先生。一日,有鬻刀者,先生戲分韻教余詩,餘得「漠」字,輒成句雲:「少年醉舞洛陽街,將軍血戰黃沙漠。」先生大奇之,曰:「子異日必以文鳴世。」是時畏家嚴,未敢染指,然時時取司馬班史、李杜詩竊讀之,毋論盡解,意欣然自愉快也。十八舉鄉試,乃間於篇什中得一二語合者。又四年成進士,隸事大理,山東李伯承燁燁有俊聲,雅善餘持論,頗相下上。明年為刑部郎,同舍郎吳峻伯王新甫袁履善進余於社。吳時稱前輩,名文章家,然每餘一篇出,未嘗不擊節稱善也。亡何,各用使事,及遷去,而伯承者前已通余于於鱗,地時為余言於鱗也,久之,始定交。自是詩知大曆以前,文知西京而上矣。已於鱗所善者布衣謝茂秦來,已同舍郎徐子與梁公實來,吏部郎宗子相來,休沐則相與揚扢,冀于探作者之微,蓋彬彬稱同調雲。而茂秦公實複又解去,於鱗乃倡為五子詩,用以紀一時交遊之誼耳。又明年而餘使事竣還北,於鱗守順德出,茂秦登吳明卿,又明年同舍郎餘德甫來,又明年戶部郎張肖甫來,吟詠時流布人間,或稱「七子」或「八子」,吾曹實未嘗相標榜也。而分宜氏當國,自謂得旁采風雅權,讒者間之,眈眈虎視,俱不免矣。 余自遘家難時,橐饘之暇,杜門塊處,獨新蔡張助甫為驗封郎,旬一再至。余固卻之,張笑曰:「足下乃以一吏部榮我乎?」余歸,張亦竟左遷以去。自是吾黨有「三甫」,肖甫之雄爽流暢,助甫之奇艇超詣,德甫之精嚴穩稱,皆吾所不及也。 吾弟世懋,自家難服除後,一操觚,遂爾靈異,神造之句,憑陵作者。唯未為古樂府耳,其他皆具體而微。吾偶遺信問於鱗漫及之曰:「家弟軼塵而奔,咄咄來逼空,賴其好飲,稍自寬耳。」於鱗亦雲:「敬美視助甫輩自先驅,視元美雁行也。嘗取謝句『花萼嚶鳴』標君家兄弟,不然耶?」又一書雲:「敬美乃負包宗含吳之志,稱天下事未可量,眈眈欲作江南一小英雄。尋將火攻伯仁,柰何不善備之也。」其見賞如此。 吳人顧季狂頗豪於詩,不得志吳,出遊人間,每謂余不滿吳子輩,至有筆之書者,間一有之,而未盡然也。記中年掛冠時,命游屐與諸子周旋。章道華用短,不入卑調;劉子威用長,不作凡語;周公瑕挫名割愛,潛心吾黨;黃淳父麗句精言,時時驚坐;王百穀苟能去巧去多,便足名世;魏季朗滔滔洪藻;張幼于朗朗警思;伯起正自斐然;魯望必為娓娓。對陸叔平俞仲蔚,便似見古人。又雲間莫雲卿練川殷無美詞翰清麗,時時命駕吾廬。步武之外,有曹甥子念者,近體歌行酷似其舅。王君載者,能為《騷》賦古文,饒酒德,亦何嘗落莫也。吾在晉陽有感雲:「借問吳閶詩酒席,十年雞口有誰爭。」殆是實錄。 吾于詩文不作專家,亦不雜調,夫意在筆先,筆隨意到,法不累氣,才不累法,有境必窮,有證必切,敢於數子雲有微長,庶幾未之逮也,而竊有志耳。 有娀氏二女,居九成之台,得天燕,覆以玉筐。既而發視之,燕遺二卵,飛去不返。二女作歌,始為北音。禹省南土,塗山 之女令其媵候禹于塗山之陽。女乃作歌,始為南音。夏後孔甲田于東陽萯山,天大風晦,入民室,其主方乳,或曰:「後來,良日也,必吉。」或曰:「不勝之,必有殃。」孔甲曰:「以為餘子,誰敢殃之。」後折橑,斧斷其足。孔甲曰:「嗚呼命矣!」乃作《破斧》之歌,始為東音。周昭王之右辛余磨,有功,封于西翟,徙西河而思故處,始為西音。所謂四方之歌,風之始也。若在朝而春天者,被之鐘鼓管龠為《雅頌》。秦青響遏行雲,虞公梁上塵起,韓娥之音,繞梁三夜,臨乘老姥,傅穀數日,綿駒王豹之流,皆鹹歌之聖者,然亦單歌不合樂。以後《江南》《子夜》《前溪》《團扇》《懊憹》這屬,是其遺響。唐妓女所歌王之渙高適及伶工歌元白之詩,皆是絕句。宋之詞,今之南北曲,凡幾變而失其本質矣。叭吳中人棹歌,雖俚字鄉語不能離俗,而得古風人遺意。其辭亦有可采者,如陸文量所記:「月子彎彎照九州,幾家歡樂幾家愁?幾人夫婦同羅帳?幾人飄散在它州?」又所聞:「約郎約到月上時,只見月上東方不見渠。音其。不知奴處山低月上早,又不知郎處山高月上遲。」即使子建太白降為會晤談,恐亦不能過也。然此田畯紅和勞之歌,長年樵青,山澤相和,入城市間,愧汗塞吻矣。然則聽古樂而恐臥者,甯獨一魏文侯也? 正德間有妓女,失其名,於客所分詠,以骰子為題,妓應聲曰:「一片寒微骨,翻成面面心。自從遭點汙,拋擲到如今。」極清切感慨可喜。又一妓得一聯雲:「故國五更蝴蝶夢,異鄉千里子規民。」亦自成語。 潮陽蘇福八歲賦《初月》詩:「氣朔盈虛又一初,嫦娥底事半分無。卻於無處分明有,恰似先天太極圖。」惜乎十四而夭。令陳白沙莊定山白首操觚,未必能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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