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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僧孺論


  吐蕃悉怛謀以維州之眾奔成都,西川節度使李德裕遣兵據之。事聞,宰相牛僧孺曰:吐蕃之境,四面萬里,失一維州,未能損其勢。彼若來責曰:何事失信?養馬蔚茹川,上平涼阪,萬騎綴回中,怒氣直辭,不三日至咸陽橋,此時西南數千裡外,得百維州何用之?上以為然,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,執悉怛謀及所用偕來者悉歸之,吐蕃盡誅之於境上,極其慘酷。司馬光曰:以利言之,則維州小而信大,似也;以害言之,則維州緩而關中急。

  此言誤矣。僧孺,險人也,惟德裕之是阻,而不深為國家計,以信愚縉紳,而以利害愚人主。司馬公,迂儒也,為僧孺愚,而不睹其時勢之緩急。夫吐蕃一入長安,立偽帝,數蹂畿甸,而悉掩我河西、北庭之土地人民而有之,其禍幾與唐相終始。清水之盟,血未入口,而伏兵已發於帳外。

  彼之請盟于長慶也,豈有所慕於中國而事息兵耶?夫亦南困于南詔,北摧於回鶻,力不支而後盟也。彼其能以萬騎綴回中,而責我何所事盟,亦何必假維州以為兵端?彼力之不足,不得已而事兵於維州,德裕固任其能角之矣。即不得已而歸維州以示信則可,奈之何縳已降之將卒而使之甘心焉,傷天地之和,示中國以弱也?

  且夫悉怛謀之歸也,德裕以出境之法受之矣,受之而複反之,是何求信於吐蕃而不信於悉怛謀也?為唐計者,以正告吐蕃曰:吾無所利於雕甲弱弓之士,天子仁慈,不忍使一物之顛隮以歸爾,則不能令而廢法,而法行,是我陷人於死也。今投之不毛之地以示警,如不可,則曰:安西、北庭之中國人者數十萬,能歸我,我亦如之。吐蕃喜於得地,而憚於兵端,必無它也,庶幾可以無廢仁而全信。或曰:然則金完顏主之不受任得敬、趙位寵降,非歟?曰:是何可同日語也。

  夫夏、高麗于金為不侵不叛之臣也,權臣乘其主之弱而以地市金,奈之何其受之?若悉怛謀者,謂之向化可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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