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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齊魯封泥集存》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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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宋人始為金石之學,歐、趙、黃、洪各據以古代遺文以證經考史,鹹有創獲。然塗術雖啟而流派未宏,近二百年始益光大。於是三古遺物,應世而出,金石之出於邱隴窟穴者,既數十倍於往昔。此外如洹陰之甲骨、燕齊之陶器、西域之簡牘、巴蜀齊魯之封泥,皆出於近數十年間,而金石之名乃不足以該之矣。之數者,其數量之多,年代之古,與金石同;其足以考經證史,亦與金石同。皆古人所不及見也。癸醜之歲,上虞羅叔言參事既印行敦煌古佚書及所藏洹陰甲骨文字,複以所藏古封泥拓本,足補濰縣陳氏、海豐吳氏《封泥考略》之缺者甚多,因屬國維就(考略》所無者,據《漢書·表》志為之編次,得四百余種,付諸精印,以行於世。竊謂封泥與古璽印相表裡,而官印之種類,則較古璽印為尤多,其足以考正古代官制、地理者,為用至大。姑就此編所錄,舉其犖犖大者。 以官制言之,則漢諸侯王官屬與漢朝無異也。《漢書·諸侯王表》謂「藩國宮室百官同制京師」,《百官公卿表》謂「諸侯王群大夫都官如漢朝」,賈誼《書》亦謂「天子之于諸侯,臣同、禦同、宮牆門衙同」。初疑其為充類之說,非盡實錄。乃此編所載齊國屬官,除丞相、御史大夫外,則大匠當漢之將作大匠,長秋當漢之大長秋。下至九卿所屬令丞,如大祝、祠祀、園寢諸官為奉常之屬,郎中為郎中令之屬,中廄丞為太僕之屬,內官丞為宗正之屬,大倉、大官、樂府、居室、謁者、禦府、宦者諸官為少府之屬,武庫丞為中尉之屬,食官為詹事之屬,鐘官為水衡之屬。屬官既備,長史可知。始知賈生《等齊》之篇、孟堅「同制」之說,信而有征。此其關於官制者一也。若夫扶風列《表》、司馬《續志》,成書較後,頗有缺遺。此篇所錄,則漢朝官如洛陽宮丞、官司空、私官丞、中私官丞(《漢書·張安世傳》雖有「私官,然《百官表》有「私府」無「私官,,王侯屬官,如齊武士丞、齊昌守丞、齊中右馬、齊中左馬、齊司空長、齊司宮丞、齊左工丞、莆川郎丞、載國大行,郡縣屬官如水丞、平丞、陶丞,余官如司空、祠官、橘監、發弩、兵府、冶府,皆班《表》、馬《志》所未載。余如「桐馬五丞」中之有農丞、樂府之有鐘官(此樂府鑄鐘餺之官,非水衡掌鑄錢之鐘官也),鐘官之有火丞,班《表》亦僅列官府之目,未詳分職之名。此關於官制者二也。 至於考證地理,所裨尤多。以建置言之,則此編中郡守封泥,有臨莆、濟北二郡;太守封泥,有河間、即墨二郡;都尉封泥,有城陽一郡,皆《漢志》所無。案《漢書·高帝紀》以膠東、膠西、臨溜、濟北、博陽、城陽郡七十三縣,立子肥為齊王。」《史記·齊悼惠世家》以齊之城陽郡立朱虛侯為城陽王,以齊濟北郡立東牟侯為濟北王。」則漢初及全齊之時,有臨溜、城陽、濟北三郡也。《楚元王世家》取趙之河間郡,立趙王遂弟辟疆為河間王。」是趙國有河間郡也。且濟北建國,自興居國除之後、安都侯未封之前,中為漢郡者十一年。城陽,則共王徙淮南後,中為漢郡者四年,皆在孝景改郡守為太守、郡尉為都尉之前。則濟北、城陽守尉二印,固所宜有也。惟臨莆守一印,則齊國既建立後,當稱「內史,國除之後,又當稱「齊郡太守」。 此印雲「臨莆守」,必在高帝初葉,悼惠未封之時,且「臨莆」二字,猶為秦郡之名也。夫始皇既滅六國,所置諸郡,無即以其國名之者,東郡不雲「衛郡」,潁川不雲「韓郡」,邯鄲不雲「趙郡」,何獨臨溜乃稱「齊郡」?然則漢之初,郡必襲秦名,則班固以齊郡為秦郡,而不雲「故秦臨溜郡」者,非也。河間、即墨二太守封泥,皆孝景中二年以後物。即墨乃膠東國屬縣,而河間、膠東二國,自孝景以至孝平,未有絕世。光武中興,乃並河間於信都,以膠東封賈複。然則此二郡太守之印,當在亡新之後、建武之初,與《封泥考略》之膠東太守、膠西太守二印,均足補《漢志》之缺者也。此外,縣邑封泥,如廬邱丞、梧裡丞、稷丞等,前後二《志》均無此縣。 此關於地理之建置者一也。《漢表》稱列侯所食縣曰「國」,皇太后、皇后、公主所食曰「邑」。今此編中,邑丞封泥二十有八,除琅邪為魯元公主所食邑外,余皆列侯食邑,惟「載國大行」一封泥乃稱「國」耳。此關於地理之稱號者二也。又縣邑之名,往往岐誤。如齊悼惠王子罷軍所封侯國,《史》、《漢》均作「管」,今封泥有「菅侯相印」。菅屬濟南,時為齊縣王子所封,當在境內。則「管侯」乃「菅侯」之訛也。齊哀王舅駟鈞所封國,《史記·孝文紀》作「清郭」,《漢書·文帝紀》作「靖郭」,《史表》作「清都」,《漢表》作「鄔」,徐廣注《史表》又雲「一作梟」。今封泥有「請郭邑丞」、「請郭丞」,則知前五名皆「請郭」之偽也。華毋害所封國,《史表》作「絳陽」,《漢表》作「終陵」。今有「絳陵邑丞」封泥,則《史記》「陽」字誤,《漢書》「終」字誤也。秘,彭祖之國,《史》、《漢》二《表》並作「戴」,《索隱》音再。今有「載國大行」封泥,則音不誤而字誤也。餘如「臨溜」之為「臨莆」,「劇」之為「勵」,「萊蕪」之為「來無」,「不其」之為「苐其」,「臨轅」之為「臨袁」,均字有通假,形有增損,非有實物,孰能知之?此關於地理者三也。至於二書違異,無所適從,如《漢表》「狡夷侯周舍」,《史表》「汶」作郊;「郁根侯驕」,《史表》「鬱根」作「鬱狼」。 今封泥有「郊侯邑丞」及「郁狼鄉印」,《左傳隱元年》注亦雲「高平方與縣東南有郁郎亭」,與此封泥字異音同,則《史》是而《漢》非也。「濟南著縣」,前後二《志》均為「著」字,韋昭讀為「蓍龜」之「蓍」,師古非之。然後魏濟南尚有蓍縣,今封泥又有「蓍丞之印」,則韋是而顏非也。「東萊掖縣」,二《志》皆從手旁,《齊策》兩雲「夜邑」,今封泥有「夜丞之印」及「夜印」,則《齊策》是也。古地名有「曆」字者,字均作「磨」。如《秦策》及《史記·春申君列傳》之「濮磨」,《史記·侯表》之「磨侯」,《樂毅列傳》之「磨室」,今本皆轉訛作「磨」。 今封泥有「磨城丞印」,足證上三「磨」字皆「磨」之訛。此關於地理者四也。凡此數端,皆足以存一代之故,發千載之覆,決聚訟之疑。正沿襲之誤,其于史學裨補非鮮。若夫書跡之妙,冶鑄之精,千里之潤,施及藝苑,則又此書之餘事,而無待贅言者也。至封泥之由來與其運用,詳余《簡牘檢署考》。其出土源流,則參事序中詳之,並不贅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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