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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太君孝壽說


  庚戌新秋,兩唐子為其母氏六秩壽,征侑詞焉。蒙惟無儀之義,聲稱所難。苟以多嘏之辭進,奚以殊夫塗之人壽塗之人之親也。矧唐母之孝,得於姻黨之耆舊者盈乎餘耳,因而為之說。顧悠悠者何知,僕將贅耳。今壽欽文翁,複舉而聯之帙,既於相從之義合,且祈引之于唐氏世世子孫,俟釆彤史者不遺焉。德不孤,百世而一遇,猶旦暮乎!

  請言以壽其親,禮也。是故唐子古遺與其弟須竹,以其母氏蘇孺人六秩而請言於壺子。壺子曰:「今奚以壽子之母哉?無亦惟子之母有其壽者存,而餘言以為之征也。聞之唐母之事其舅姑,猶夫人之事其舅姑,而異者存;乃自視其事舅姑,若無異于夫人,而不知其異者存。然已異矣。聞之唐母之事其姑,甫笄入門,而盡代其中饋之勞,以逸之也。姑嬰奇疾,而滌除拭抑,調粥糜,躬藥餌,宵以及旦,以為恒者二十年,蓋幾不延而延之也。聞之唐母之事其舅,疫而不恤其躬,子女交病而不分其志。其葬舅也,兵猝至,執紼者潰,而誓夫子捐身以護其柳車。是兩者,臨難而無渝也。聞之唐母之事其庶祖姑,瞽而養之者五年,痹而養之者二年,浣腧滌第,奉衣櫛發,手手目色而不匱,以廣其舅姑之孝也。夫如是,足以壽矣。天其無吝於期頤矣乎,而予奚言?」須竹進曰:「笏不敏,忻於心而未能達也。」壺子曰:「餘嘗語子以生之說矣。有自生者,有引其生者。斯二者均之生無殊也,而又奚以殊?未生而生之,自生者也。已生而益之,引其生者也。白生者天,而乾坤之道在父母則亦人也。引其生者己,而己之意欲不足以生,亦將益之以己之天,是猶天也。夫孝者己之天也,凝天之生於身,天之生存於身矣。通諸其所自生,則父母凝于吾心矣;父母凝于吾心,是吾心之即為父母而生找者在是矣。生我者在是而即以生我,是非徙木之於火也,方鑽而固已炎也。雖然,有疑莊周氏之言,以父子為無可解,君臣為無可逃也。婦之于舅姑,則君臣之推矣。以為無可逃,借有可逃而故將逃之,非猶夫父子之必無逃之心而不待言其不可也。」

  於戲!知臣之於君,婦之子舅姑,其亦有不可解而非役於不可逃者解矣。故《易》曰:「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」是不相逮之說也。又曰:「天地氤氳,萬物化醇。」尊卑定分,義秩若不相逮而氤氳者化醇焉。莊周知其不相逮而不敢逃之,而未嘗見其氤氳也,故君子不取焉。而於以言尊生者,亦末矣。天亢於上,地俯於下,位定而義著,可見者也。地勃生而不自己,不僅安其義之俯,而上感天以其心。於是而氤氳者翕興縈系,以敦其生之化,則人未之見也。人未之見而不可解者固存。臣之於君,婦之于舅姑,又奚僅其無可逃而殊于父子之不可解者哉!故《思齊》之詩雲:大姒嗣徽音,則百斯男。嗣音者,如嗣其胎孕懷鞠之化,婦與子無殊之謂也。以孝以生以壽,其義何殊焉?吾與子信之而已矣。」兩唐子得其說,歸而誦以告其母。母曰:「吾何知哉!雖然,是其為說,何其似吾心也。吾亦惟有不可解者,今茲之固未有忘焉爾。」

  唐氏自翔雲公以來,恂恂乎孺子,莊莊乎上,五世如一人一日。榮之者或不能知之,知之者亦不能知其深也。餘以世誼,得盡悉其內行。故入林以來二十餘年,如黃楊逢閏,筆舌盡縮,而一再為之引伸,不能自休,非直以須竹之數相與遊也。漢東平有言:「為善最樂。」則見人為善之樂亦可知矣。蒸江南清,嶽巒北媚;舂草盡碧,繁鶯亂啼,籃筍沖煙,柳風到袂;登其堂,見其人,不知心之何以釋然。于舉似蕷岩兄,言不能及,眉笑而已。人之所以相取者固自有在,非世情景界所及。苟所取者不在世情之中,則造化之欣厭,庶幾不遠。故余兩祝皆以期頤為言,竊自謂造造而化化者,在於披襟燕語之間。司靈寵者,應責予豐幹饒舌耳。

  壺子夫之再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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