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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宗一


  咸平四年,詔賜九經於聚徒講誦之所,與州縣學校等,此書院之始也。嗣是而孫明複、胡安定起,師道立,學者興,以成乎周、程、張、朱之盛。及韓侂胄立偽學之名,延及張居正、魏忠賢,率以此附致儒者於罪罟之中,毀其聚講之所,陷其受學之人,鉗網修士,如防盜賊。彼亦非無挾以為之辭也。固將曰:「天子作君師,以助上帝綏四方者也。亦既立太學于京師,設儒學於郡邑,建師長,餼生徒,長吏課之,貢舉登之,而道術鹹出於一。天子之導士以興賢者,修舉詳備,而惡用草茅之士,私立門庭以亢君師,而擅屍其職,使支離之異學,雌黃之遊士,熒天下之耳目而蕩其心。」為此說者,聽其言,恣其辯,不核其心,不揆諸道,則亦娓娓乎其有所執而不可破也。然而非妨賢病國,祖申、商以虔劉天下者,未有以此為謀國之術者也。

  孔子之教於洙、泗,衰周之世也。上無學而教在下,故時君不能制焉。而孔子以為無嫌。彼將曰:「今非周綱解紐之代,不得屍上天木鐸之權也。」嗚呼!佞人之口給,不可勝窮,而要豈其然哉?

  三代之隆,學統於上,故其詩曰:「周王壽考,遐不作人。」然而聲教所訖,亦有涯矣,吳、越自習文身,杞、莒淪於夷禮,王者亦無如之何也。若太學建于王都,而圻內為方千里,庠序設于邦國,而百里儉于提封;則春弦夏誦,禮射雅歌,遠不違親,而道無歧出;故人易集于橋門,士樂趨於鼓篋。迨及季世,上之勸之也不勤,而下有專師之函丈矣。況乎後世之天下,幅員萬里,文治益敷,士之秀者,不可以殫計,既非一太學之所能容。違子舍,涉關河,抑立程限以制其來去,則士之能就學于成均者,蓋亦難矣。若夫州縣之學,司於守令,朝廷不能多得彬雅之儒與治郡邑,而課吏之典,又以賦役獄訟為黜陟之衡,雖有修業之堂,釋菜之禮,而跡襲誠亡,名存實去,士且以先聖之宮牆,為干祿之捷徑。課之也愈嚴,則遇之也益詭;升之也愈眾,則冒之也愈多。天人性命,總屬雕蟲,月露風雲,祗供遊戲。有志之士,其不屑以此為學也,將何學而可哉?惡得不倚賴鴻儒,代天子而任勞來匡直之任哉?

  君子于此,以道自任,而不嫌于屍作師之權者,誠無愧也。道不可隱而明之,人不可棄而受之,非若方外之士,據山林以傲王侯也;非若異端之師,亢政教以叛君父也。所造者,一王之小子;所德者,一王之成人。申忠孝之義,勸士而使之親上;立義利之防,域士而使之靖民。分天子萬幾之勞,襄長吏教思之倦;以視掄文之典,不足以獎行,貢舉之制,不足以養恬,其有裨於治化者遠矣。

  當四海一王之世,雖堯、舜複起,不能育山陬海澨之人材而使為君子。則假退處之先覺,以廣教思,固其所屍祝而求者也。為君子者,又何愧焉?教行化美,不居可紀之功,造士成材,初無邀榮之志。身先作范,以遠于飾文行幹爵祿之惡習,相與悠然于富貴不淫、貧賤不詘之中。將使揣摩功利之俗學,愧悔而思附于青雲。較彼掄才司訓之職官,以詩書懸利達之標,導人弋獲者,其于聖王淑世之大用,得失相差,不已遠乎?

  然則以書院為可毀,不得與琳宮梵宇之莊嚴而並峙;以講學為必禁,不得與丹灶刹竿之幻術而偕行;非妒賢病國之小人,誰忍為此戕賊仁義之峻法哉?宋分教於下,而道以大明,自真宗昉;視梁何胤鐘山之教加隆焉,其功偉矣。考古今之時,推鄒、魯之始,達聖王之志,立後代之經,以摧佞舌,憂世者之責也,可弗詳與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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