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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


  ▼萬物皆備於我矣

  物之備於我,見之者鮮矣。

  蓋備我之理,而後知物之備焉否也。我之不盡,而測物者惡足以知之!

  且謂物之自物,各還其位,而非我所與者,亦思以其說易天下,而終於不能。我之既有於天下,必有藉以益其生,其待於物也無已時,物備我,而我顧悍然使還其位而無相與,亦恥甚矣。無他,見物而不見我也。

  孟子學聖之功,充實而光輝盛焉,乃知我之待于物,一如物之待於我;物之有我,一如我之有物。遂昌言曰:「今夫萬物則既可得而見矣,斯不可以理言者也;理以為當然,則或以為不當然,而奚不可。抑不可以情言者也;情見為不容已,則有時容已,而亦或可安。惟夫吾自有之,吾自用之,猶手之有持、足之有行也,拘之攣之而不能禁;吾自能之,吾自為之,猶目之能視、耳之能聽也,塞之蔽之而終不失;吾自富有之,吾自日新之,猶言之不窮於口、動之不窮於體也,慎之持之而非不給。故不但言我受物也,受則有與之者矣。」

  各有血氣,各有心知,誰與我者?調其血氣,導其心知,吾司與矣;有其可司與者,與之而已矣。抑不但言通物於我也,通則必往而通矣。智止於心,力止于身,奚待往乎?盡心之智,盡身之力,弗庸往也;有其所可盡者,盡之而已矣。由今觀之,萬物不皆備於我哉!

  雖然,吾蓋幾為察識,幾為擴充,而今乃知之也。一日之間,而引萬物以大吾之量,始以為志之所至可至焉矣,而未也。志者一日之起者也。萬物至重矣,而任之者氣;氣之不養,養之不直,則見芸生之情詭變紛紜,而不信我之能為其藏。今而見吾之氣,天地之氣也,剛者可馭,柔者可扶,變遷殊質,至於吾之身皆勝之而無可懾,然後吾所立之志非虛擴之使大也,萬物皆備也。一念之動,而恤萬物以慰吾之情,始以為仁之所感能感焉矣,而未也。仁者一念之涵者也。萬物不齊矣,而各有其義;義不生心,心不集義,則見勃發之欲損益無恒,而不信我之能持其衡。今而見天下之義,吾心之義也,取不損廉,與不損惠,生殺異術,裁以吾之心皆宰之而無可疑,然後吾所存之仁非固結之使親也,萬物皆備也。是當然之理所自出,必然之情所由生也。反身焉,莫匪誠矣,無不樂矣。

  嗚呼!此孟子所以為正已物正之大人也與,而孰則知之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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