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昭公二十九論七


  賞有所裁,罰有所止。如其適上者而輕之,未有不逮者矣;如其適上者而重之,層累而有不勝者矣。賞極于侯,罰極于死,莫能增,則亦無之增也。周公相武王以有天下,成王幼,公殄商,定周禮,致太平。相武開周之功,視太公而均賞矣。殄商定禮,公勳有加焉,其封也儉於百里,而與齊均。賞之所裁,適上而無以加也,加之以禮樂。而子曰:「周公其衰矣。」莫之裁而逼乎上,不勝上也。以非常之功,有必裁之賞,用同而不用獨,況夫罰極上刑,層累有窮,而不可加者乎?層累有罪,罪其重者,適上之極也。重者服,輕者置,從重以止也。均乎上刑而使即乎一,勿兩罪而一刑,君子不黷怒也。均乎上刑而即其一,何舍乎?何即乎?罪有公私,因其人,因其事,歸所重而已矣。楊氏之徒非必能孝,而但責之曰「無君」;墨氏之徒非必能忠,而但責之曰「無父」。治以天下之教,不暇治其私也。

  楚僭王而變夷,中國之大惡也。弑君之賊,諸侯戴之,亦大惡也。從乎僭王之與弑君,弑私罪也,僭公罪也。私罪視公罪而尤嚴,則以私罪服刑,一國之案也。從乎從僭之與戴賊,戴賊者有畏而陷私罪也,從僭者無忌而逆公罪也,舍其私罪而治其公罪,天下之案也。故使楚虔而弑君之賊,與討其罪而勿之從,楚臣子之責也。楚之臣子不能討,而始以望之諸侯,諸侯不討而戴之,罪列于楚臣子之下而末減矣。若楚僭王以變於夷,為之臣子者,固弗能治,且相仍而戴之,亦情也。使之主盟以令中國,諸侯之專辟也。舍諸侯之專辟,而使即乎末減之刑以增重焉,然則楚虔不弑而可戴之為盟主乎?申之會,不殊淮夷,以狄諸侯,治其從僭而非治其戴賊,審矣。從僭之罪,蔑以加也,斥之狄而罪止,刑極於死之說也。從僭已適乎上,而抑又加之以戴賊,猶之乎其弗加也。從僭者狄加之,戴賊而猶然狄。怒黷於己,而無能為庸,詘於勢何如其折於理邪?顧置其從僭而治其戴賊,欲增之乃成乎減之,猶夫加周公以天子之禮樂而祗以辱公。黷喜無勸,默怒無懲,君子弗由已。

  天威天福,天險也。天險不可升,升者墜矣。故刑極於死,罰極于狄。天下之公罪,極于僭王而變夷。虔即弑,諸侯不更坐焉,況乎楚虔者固未嘗弑君者也。《春秋》正楚子麇之卒於前,罰戴楚之諸侯于後,大義各設,炳如日星。徇《傳》之深文,屈聖人之大法,刑黷法亂,惡足以治天下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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