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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公二十二論十七


  吳、楚、秦,皆《春秋》之所狄,尤有等也。

  諸侯之不安于侯,於是而有伯。成乎伯者,王之所自衰,君子賤之;近乎伯者,王之所未亡,則君子猶不絕之。蓋伯者,王之委,非王之敵也。伯之始興,類亦破王法,兼併以自強,然逮其強而足以伯矣,兼併之事於是而止。故齊兼紀、鄣,滅譚、遂,逮乎召陵之師,成伯而止;晉滅虞、虢,開南陽,逮乎踐土之會,成伯而止。非其後之不足於狡以啟疆也,蘄乎得伯止矣。

  秦之始,攘西周之地,吞梁、芮,並西戎,穆以伯矣,而狡以啟疆曾未止也。窺滑、鄭,向三川,冀駕晉以淩周室,是雖得伯而不為之止,伯而不止,則狄矣。故殽之戰,北征之師,《春秋》奪其伯而狄之。

  楚之起也,在齊桓之前。首僭王號,食申、息,爭蔡、鄭,意存代周,而不蘄乎伯。故《春秋》之始見,即使從狄。不蘄乎伯,固狄也。逮乎羋旅,有江、六,並群舒,脅陳下鄭以向宋,猶不蘄乎伯也。縣陳不有,平宋而歸,而楚之並中國也為之衰止。猶知止焉,則固近乎伯矣。不足于伯,而免之于狄,以其有所止者之近乎伯也。

  惟夫吳,貿然以起,貿然以來,不知有伯,固不托焉。始無蘄也,可爭則爭焉耳;終無止也,可犯則犯焉耳矣。不知伯,故不蘄伯。不蘄伯,則不近乎伯,而究無所止。其敗也,貿然以敗也。藉其成也,將貿然而無憚以不逞也。

  夫貿然者無固惡,然而君子早絕之而弗宥,非已甚也。劉淵、石勒、阿骨打、鐵木真之初起,豈其蘊為條理,若然以蘄之,若然以得之哉?燎原之火,不謀所□,無與止之而不止,乃以帝天下食萬民而有餘矣。故貿然者,尤甚於其有固惡也。《春秋》之于秦也,弗絕於其始,以其有所蘄也;于楚也,弗絕於其終,以其有所止也;于吳也,以號始,以號終,起于鐘離,卒于黃池,與於會盟,而不得與中國齒,唯其貿然無所蘄而不知止也。故知君子之惡夫貿然者,尤甚於其有固惡也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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