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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秋家說敘


  先征君武夷府君早受《春秋》于酉陽楊氏,進業于安成劉氏。劉氏畢業而疑,疑帖《經》之術已疏,守《傳》之述未廣也。已乃研心曠目,歷年有得,惜無傳人。夫之夙賦鈍怠,欲請而不敢。歲在丙戌,大運傾覆,府君于時春秋七十有七,悲天憫道,誓將謝世,乃呼夫之而命之曰:「詳者,略之開也;明者,晦之迪也。雖然,綦詳而得略,綦明而得晦,不鮮矣。三《傳》之折中,得文定而明,河南之舉要,得文定而詳,習其讀者之所知也。經之緯之窮於幅,日之月之翳于陰,習其讀者之未知也。小子其足以知之乎?」

  夫之蹴然而對曰:「敢問何謂也?」

  曰:「文定之於《春秋》也,錯綜已密,所謂經緯也;昭回不隱,所謂日月也。雖然,有激者焉,有疑者焉。激於其所感,疑於當時之所險阻。方其激,不知其無激者之略也;方其疑不知厚疑之以得晦也。」

  夫之請曰:「何謂激?」

  曰:「王介甫廢《春秋》,立新說,其言曰:『天戒不足畏,人言不足恤。』文定激焉,核災異,指事應,祖向、歆,尚變複。孔子曰:『畏天命』,非此之謂也。畏刑罰而忠者,臣之道薄;畏譴責而孝者,子之誼衰。若此者,激而得滯,滯而得略,天人之征不詳矣。載憤辨之心以治經,而略者不一一也。」

  夫之進請曰:「何謂疑?」

  曰:「宋之南渡,金挾餘毒,逼稱臣妾,韓、岳、劉、張,擁兵強盛。建炎臣主,外憂天福之覆車,內患陳橋之反爾。外憂者,正論也;內患者,邪說也。文定立廷論道,引經比義,既欲外亢,伸首趾之尊;複欲內防,削指臂之勢。外亢抑疑於內僭;內防又疑於外疏。心兩疑,說兩存,邪正參焉。其後澹庵、南軒師其正,斥王倫之奸;秦、張、萬俟師其邪,陷武穆之死。而一出於文定之門,效可睹矣。《春秋》貴夏必先趙武,尊王授權桓、文,其義一也。以趙普猜制之術,說《春秋》經世之略,惡乎其不晦哉?或明之,或晦之,而得失相雜,不一而足矣。」

  夫之受命怵惕,發蒙執經而進,敢問其所未知。府君更端博說,浚其已淺,疏其過深,折其同三《傳》之未廣,詰其異三《傳》之未安,始于元年統天之非,終於獲麟瑞應之誕,明以詳者不復伸,略以晦者弗有詘也,幾於備矣。越歲不辰,歲在丁亥,黃地既裂,昊天複傾,不吊毒酷,府君永逝。迄今二十有二載,夫之行年五十,悼手口之澤空存,念菌蟪之生無幾,恐將佚墜,敬加詮次,稍有引伸,尚多疏忘,豈曰嗣先,聊傳童稚雲爾。

  著雍涒灘之歲相月壬子望,不肖男征仕郎夫之謹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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