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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族主義 第二講(3)


  經濟力的壓迫,除了海關稅影響到入超以外還有外國銀行。現在中國人的心理,對於本國銀行都不信用,對於外國銀行便非常信用;好比此刻在我們廣東的外國銀行,便極有信用,中國銀行毫無信用。從前我們廣東省立銀行,發出紙幣,尚可通用,此刻那種紙幣毫不能用,我們現在只用現銀。從前中國紙幣的信用,不及外國紙幣,現在中國的現銀仍不及外國銀行的紙幣。現在外國銀行的紙幣,銷行於廣東的總數,當有幾千萬,一般人民都情願收藏外國紙幣,不情願收藏中國現銀:推之上海天津漢口各通商口岸,都是一樣。推究此中原因,就是因為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。

  我們平常都以為外國人很有錢,不知道他們都是用紙錢來換我們的貨物,他們本來沒有許多錢,好像是我們送到他們的一樣。外國人現在所有的錢,不過印出幾千萬紙,我們信用他,他們便有了幾千萬錢。那些外國銀行的紙幣,每印一元,只費幾文錢,印成了的紙,他的價值便稱是一元或十元或一百元,所以外國人不過是用最少之本錢去印幾千萬元的紙,用那幾千萬元的紙,便來換我們幾千萬塊錢的貨物。諸君試想這種損失是大不大呢!為什麼他們能夠多印紙,我們不能夠照樣去印呢?因為普通人都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,只信用外國,不信用自己,所以我們所用的紙便不能通行。

  外國紙幣之外,還有匯兌。我們中國人在各通商口岸匯兌錢,也是信用外國銀行,把中國的錢都交外國銀行去匯兌。外國銀行代中國人匯兌,除匯錢的時候賺千分之五的匯水以外,並強賺兩地的錢價;在交錢的時候,又賺當地銀元合銀兩的折扣;像這樣錢價折扣的損失,在匯錢和交錢的兩處地方,總算起來,必須過百分之二三。

  像由廣東外國銀行匯一萬塊錢到上海,外國銀行除了賺五十元匯水以外,另外由毫銀算成上海規〈元〉銀的錢價,他們必定把廣東毫銀的價格算低,把上海規元銀的價格抬高,由他們自由計算,最少必要賺一二百元;到了上海交錢的時候,他們不交規元銀,只肯交大洋錢,他們用規元銀折成大洋錢,必壓低銀兩的市價抬高洋錢的市價,至少又要賺一二百元;故上海廣州兩地之間,匯兌一萬塊錢,每次至少要損失二三百元。所以用一萬塊錢在上海廣州兩地之間,匯來匯去,最多不過三十余次便完全化為烏有。人民所以要受這些損失的原因,就是因為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。

  外國銀行在中國的勢力,除了發行紙幣和匯兌以外,還有存款。中國人有了錢,要存到銀行內。不問中國銀行的資本是大是小,每年利息是多是少,只要知道是中國人辦的,便怕不安全,便不敢去存款。不問外國銀行是有信用沒有信用,他們所給的利息是多是少,只要聽到說是外國人辦的,有了洋招牌,便吃了定心丸,覺得極安全,有錢便送進去,就是利息極少,也是很滿意。

  最奇怪的是辛亥武昌起義以後,一般滿清皇室,和滿清官僚,怕革命黨到了,要把他們的財產充公;於是把所有的金銀財寶,都存到各處外國銀行,就是沒有利息,只要外國人收存,便心滿意足,甚至像清兵和革命軍在武漢打仗打敗了的那幾日,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銀行,所收滿人寄存的金銀財寶,不計其數,至弄到北京所有的外國銀行都有錢滿之患,無餘地可以再存。於是後來存款的,外國銀行對於存款人,不但不出息錢,反要向存款人取租錢,存款人只要外國銀行收存款,說到租錢,外國銀行要若干便給若干。當時調查全國的外國銀行,所收中國人的存款,總計一二十萬萬。

  從此以後,中國人雖然取回了若干,但是十幾年以來,一般軍閥官僚,像馮國璋、王占元、李純、曹錕,到處搜括,所發的橫財,每人動輒是幾千萬;他們因為想那些橫財很安全,供子子孫孫萬世之用,也是存入外國銀行;所以至今外國銀行所收中國人存款的總數,和辛亥年的總數,還是沒有什麼大加減。外國銀行收了這一二十萬萬存款,每年付到存款人的利息是很少的,最多不過四五厘。外國銀行有了這一二十萬萬錢,又轉借到中國小商家,每年收到借款人的利息是很多的,最少也有七八厘,甚至一分以上。因此外國銀行,只任經理之勞,專用中國人的資本來賺中國人的利息,每年總要在數千萬。

  這是中國人因為要存款到外國銀行,無形中所受的損失。普通人要把錢存到外國銀行內的心理,以為中國銀行不安全,外國銀行很安全,把現款存進去,不怕他們閉倒。試問現在的中法銀行停止營業,把中國人的存款沒有歸還,中法銀行是不是外國銀行呢?外國銀行的存款是不是安全呢?外國銀行既是不安全,為什麼我們中國人還是心甘情願,要把中國的錢存到外國銀行,每年要損失這樣大的利息呢?推究這個原因,也是中了外國經濟壓迫的毒。外國銀行一項,在中國所獲之利,統計紙票匯兌存款三種算之,當在一萬萬元左右。

  外國銀行之外,還有運費。中國貨物運去外國,固然是要靠洋船,就是運往漢口、長沙、廣州各內地,也是靠洋船的多。日本的航業,近來固然是很發達,但是日本最先的時候,只有一個日本郵船會社,後來才有東洋汽船會社、大阪商船會社、日清汽船公司,航行於中國內地,航行於全世界。日本航業之所以那樣發達,是因為他們政府有津貼來補助,又用政治力特別維持。

  在中國看起來,國家去津貼商船,有什麼利益呢?不知日本是要和各國的經濟勢力相競爭,所以在水上交通一方面,也和各國締結條約,訂出運貨的運費,每噸有一定的價錢。比方由歐洲運貨到亞洲,是先到上海,再到長崎、橫濱。由歐洲到上海,比較由歐洲到長崎、橫濱的路程,是近得多的。但是由歐洲運貨到長崎、橫濱,每噸的運費,各船公司定得很平;至於由歐洲運貨到上海的運費,中國無航業與他們抵抗,各船公司定得很貴;故由歐洲運貨到長崎、橫濱,比較由歐洲運貨到上海,每噸的運費,還要便宜;因此歐洲貨物,在日本出賣的市價,還要比在上海的平。

  反過來如果中國貨物由上海運去歐洲,也是比由長崎、橫濱運去歐洲,所費的運費貴得多。若是中國有值一萬萬塊錢的貨物運往歐洲,中國因為運費的原故,就要加多一千萬,照此計算,就是一萬萬之中要損失一千萬。中國出入口貨物的價值每年已至十餘萬萬以上,此十餘萬萬中,所受的損失,也當不在一萬萬元以下了。

  此外還有租界與割地的賦稅、地租、地價三項,數目亦實在不少。譬如香港、臺灣、上海、天津、大連、漢口那些租界及割地內的中國人,每年納到外國人的賦稅,至少要在二萬萬元以上。像從前臺灣納到日本的稅,每年只有二千萬,現在加到一萬萬;香港從前納到英國人的稅,每年只有幾百萬,現在加到三千萬;以後當然照此例,更行增加。其他地租一項,有歸中國人收的,有歸外國人收的。各得幾何,沒有切實的調查,不得而知;然總以外國人所收為多,都是不待問了,這種地租的數目,總比地稅要大十倍。至於地價更是年年增加。外國人既掌握經濟之權,自然是多財善賈,把租界內的地皮,平買貴賣,故此專就賦稅地租和地價三種款項,中國人所受的損失,每年也當有四五萬萬元以上。

  又外國人在中國境內的團體及個人營業,持其不平等條約之特權,來侵奪我們利權的事業,更難以數計。單就南滿鐵路一個公司說,每年所賺的純利,已達五千余萬元,其他各國人之種種營業,用統計推測,當在一萬萬元以上。

  更有一樁損失,就是投機事業。租界以內的外國人,每利用中國人的貪婪弱點,日日有小投機,數年有一次大投機,儘量激發中國人的賭性熟狂;如樹膠的投機,馬克的投機,每次結果,總是中國人受虧累,這種虧累,至少都有數千萬元;而天天的小投機事業,積少成多,便不知道是有多少數目了。像這樣的損失,每年亦當有數千萬元。

  至於戰敗的賠款,甲午賠於日本的是二萬萬五千萬兩;庚子賠於各國的是九萬萬兩,這是屬￿政治上武力壓迫的範圍,當不能與經濟壓迫相提並論,而且是一時的,不是永久的,可以說還是小事了。其他還有藩屬的損失,僑民的損失,更不知道有幾何了。像這樣看來,這種經濟的壓迫,真是利害得很了。

  把以上所講的損失,統共算起來:第一、由於洋貨的侵入,每年有五萬萬元;第二、由於外國銀行的紙幣侵入市場,匯兌的扣折,存款的轉借等項,或要到一萬萬元;第三、進出入口貨物的運費總要自幾千萬至一萬萬元;第四、租界與割地中的賦稅、地租和地價三項,總在四五萬萬元;第五、特權營業有一萬萬元;第六、投機事業和其他種種剝奪,當在幾千萬元以上,可說這六項的經濟壓迫,令我們中國所受的損失,總共不下十二萬萬元。這每年十二萬萬元大損失的,如果不想方法挽救,以後只有年年加多,斷沒有自然減少的理由;所以今日中國受外國的經濟壓迫,已經到了民窮財盡的地位,是要趕快設法去挽救。若長此不救,必至因為受這種經濟壓迫,弄到國亡種滅而後已!

  當中國從前強盛時代,都是要列邦年年進貢,歲歲來朝。列邦的貢品,每年的價值,大約不過是百數十萬元,我們便以為得非常的榮耀。到了宋朝,中國衰弱的時候,反要向金人進貢,而納于金人的貢品,每年大約也不過百數十萬元,我們便以為是奇恥大辱。我們現在要進貢到外國,每年有十二萬萬元,一年有十二萬萬,十年就有一百二十萬萬,這種經濟力的壓迫,這樣大的進貢,是大家夢想不到的,不容易看見的,所以大家不覺得是大恥辱。

  如果我們沒有這樣大的進貢,每年有十二萬萬的一宗大進款,那麼我們應該做多少事業呢?我們的社會要如何進步呢?因為有了這種經濟力的壓迫,每年要受這樣大的損失,故中國的社會事業都不能發達,普通人民的生機也是沒有了。專就這一種壓迫講,比用幾百萬兵來殺我們還要利害得多。況且外國背後更拿帝國主義來促進他們的經濟壓迫,中國人民的生機焉得不日蹙,遊民焉得不日多,國勢焉得不日衰呢!

  中國近來一百年以內,已經受了人口問題的壓迫。中國人口總是不加多,外國人口總是日日加多;現在又受政治力和經濟力一齊來壓迫,我們是同時在受這三種力的壓迫,如果再沒有辦法,無論中國領土是怎麼樣大,人口是怎麼樣多,百年之後,一定是要亡國滅種的!我們四萬萬人的地位是不能萬古長存的,試看美洲的紅番,從前到處皆有,現在便要全數滅亡。所以我們曉得政治的壓迫是很利害,還要曉得經濟的壓迫是更利害,不能說我們有四萬萬人,就不容易被人消滅,因為中國幾千年以來,從沒有受過這三個力量一齊來壓迫的,故為中國民族的前途設想,就應該要設一個什麼方法,去打消這三個壓迫力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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