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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義信足以成德論


  周衰,凡所以教民之具既廢,而戰攻侵伐之役交橫於天下,民去其本而爭事於末。當時之君子思救其弊,而求之太迫,導之無術。故樊遲請學為稼,又欲為圃,而孔子從而譏之曰:「小人哉,樊須也!上好禮,則民莫敢不肅;上好義,則民莫敢不服;上好信,則民莫敢不用情。夫如是,四方之民繈負其子而至矣,焉用稼!」釋之曰:禮義與信足以成德,又安用稼哉?嗟夫!仁人之言,其始常若迂闊而不可行,然要其終,其取利多而卒以無弊者,終莫能易其說。蓋孔子之于衛,常欲正名,而子路笑之矣。冉子之于魯,常欲徹,而魯君非之矣。何則?衛之亂,若非正名之所能安;而魯之饑,若非徹之所能救。然而欲天下無饑與亂,則非此二者莫之能濟。故夫欲取其利而取之於遠,則取利多而民不知;欲圖其事而圖之於深,則事有漸而後無弊。今夫樊遲欲為農圃以富民,而孔子答之以禮義信也。天下疑之,而愚以為不然。若觀於《孟子》而求其所以辨許行之說,則夫農圃之事,乃有可以禮義致而可以信取之道。何者?許子欲使君臣並耕,饔飧而治,此豈非樊子所願學者哉?而孟子答之以堯舜無所用心於耕稼。堯以不得舜為憂,舜以不得禹為憂。堯得舜,舜得禹,而禮義流行,忠信洋溢,則天下之民,將不勸之耕而自為耕,不督之圃而自為圃,而何致于身服農圃之勞,而憂農圃之憂哉?且夫欲勸天下之農而至於親為之者,亦足以見其無術矣。古之聖人,其禦天下也,禮行而民恭,則役使如意;義行而民服,則勞苦而不怨;信行而民用情,則上下相知而教化易行。三德既成,則民可使蹈白刃而無怨,而況農圃之功哉!故夫欲致其功而形之於遠,則功可成;欲力其事而為之於近,則百弊起。今欲君子、小人而皆從事于農,則夫天下之民尚誰使治之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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