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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集卷十五 詔劄子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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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詔一首 【擬合祭天地手詔元祐中撰。】 朕惟《周禮》王者親祀天地,歲無不遍。故郊丘有南北之辨,禮樂有同異之別。降及漢、唐,事與古異。禮文浸盛,費用增廣。既難躬行以遍饗,遂於三歲而親祀。事非周舊,禮適時變。故致齋之日,躬見祖考;圜丘之饗,兼禮天地。蓋將因此盛典,鹹秩百神。變禮之得,實始於此。故祖宗以來,常祀從周,而親祀用唐。神祇顧饗,中外蒙福,百有餘年矣。乃者元豐之中,禮官建議,將舉三代之故,而革近世之宜。見上帝於南郊,禮皇地於北壝。二祀特舉,議與周合。然而饗廟之制,尚從變禮。先帝法古從眾,始命親祠北郊,如南郊儀,仍具上公攝事之禮。朕踐祚臨祭,於今八年,既已再見昊天,未嘗親奉神媼。惟父天母地,不可以獨疏。故以人揆神,凜焉而夕惕。博謀多士,參訂輔臣。或欲郊祀之歲,先行方澤;而大禮之舉,並在期年。仲夏之時,憂於暑雨。或欲以夏至之祀,施于孟冬。而考之前王,初無此制。並舉大事,勢終難行。或欲天地二祀,互用三歲。而祀天廢地,情既未允,以卑略尊,禮尤非順。國之大事,朕何敢專!是用存先帝之新儀,昭示稽古之訓,循祖宗之故事,一本沿情之實。將來南郊合祭天地,並以百神從祀,皆如熙寧十年以前舊制。其元豐六年親祠北郊,及上公攝事儀注,並令太常寺檢尋元敕,如法收藏,仍備錄前後文案,送國史院,及令三省條件合用舊典,令禮官詳定儀注聞奏。 ◎劄子一首 【論合祭天地劄子〈時已有旨施行,不復上。〉】 臣伏見禮官等同議合祭天地之禮,其間有以合祭為非者,輒考之禮義,參之古今,竊謂以合祭為非者,皆按禮而未窮義。據古而未達今者也。何以言之?天子父事天,母事地,自生民以來,未有事父而遺母,事天而遺地者也。周人之法,王者一歲親祀天者四,親祀地者二。當其時,禮文簡而儀衛少,又未有肆赦推賞之煩,蓋一歲六祭而不為勞,故雖天地別祭,而不為闕也。自漢以來,事與周異,故武、宣之間,已三歲然後一郊,間歲然後一祠後土矣。雖禮文殘缺,不可複詳,然三輔故事,有合祭天地之語。至平帝元始之初,合祭之議始見。光武因而行之,其後或疏或數,或合或別,皆無常制,不足取法。惟唐天寶初,始定以三年冬至,皇帝合祭天地於圜丘。祀前親饗太清宮及太廟。於是三年一郊,而始祖祖廟天地百神,無不鹹秩,變禮之得,實始於此。本朝一祖五宗,監觀前世議定郊祀,而以唐制為是,因而行之,逮今百有餘年。鬼神饗德,四海蒙福,則其效概可見矣。嘗竊原祖宗之意,蓋以謂三代舊典,時異事異,不可複行。然而先王遺法,則不可廢,是以著之通禮,每歲使有司攝事,以示無忘古初,而天子親祀,則定從三年。凡今三年一郊,蓋已非三代之舊,則其合祭天地,不用三代之故,蓋不當覆議矣。元豐三年,議禮之臣不達此意,枉以三代每歲別祭之儀,而非本朝三年合祭之禮。其說初無他義,惟有「殆非求神以類之意」一句,遂於四年有旨北郊親祠並依南郊,仍修上公攝事之儀。六年,南郊遂罷合祭,而北郊之祀,迄今不舉。其議始于黃履,而成于張璪。先帝重違群臣俯而從之耳。伏惟皇帝陛下踐祚臨祭,於今八年,既已再見昊天,而未始一見皇地。事天而遺地,有事父而遺母之嫌。推之人情,神意不遠。故中外有識之士鹹願複舉祖宗故事,合祭天地,從以百神,以逆無疆之休,以解天下之惑。願大皇太后、皇帝陛下,深惟祖宗因時施宜之意,毋徇諸儒執禮拘文之說,斷自聖意,舉而行之,則天下幸甚,天下幸甚! ◎敘三首 【元祐會計錄敘〈此本有六篇,時與人分撰,後又不果用。】 臣聞漢祖入關,蕭何收秦圖籍,周知四方盈虛強弱之實,漢祖賴之以並天下。丙吉為相,匈奴嘗入雲中、代郡,吉使東曹考案邊瑣,條其兵食之有無與將吏之才否,逡巡進對,指揮遂定。由此觀之,古之人所以運籌帷幄之中、制勝千里之外者,圖籍之功也。蓋事之在官,必見於書,其始無不具者,獨患多而易忘,久而易滅,數十歲之後,人亡而書散,其不可考者多矣。唐李吉甫始簿錄元和國計,並包巨細,無所不具。國朝三司使丁謂等因之,為景德、皇祐、治平、熙寧四書,綱羅一時出內之計,首尾八十餘年,本末相授,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,參酌同異,因時施宜,此前人作書之本意也。臣以不佞,待罪地官,上承元豐之餘業,親睹二聖之新政,時事之變易、財賦之登耗,可得而言也。謹按藝祖皇帝創業之始,海內分裂,租賦之入不能半今世。然而宗室尚鮮,諸王不過數人,仕者寡少,自朝廷郡縣,皆不能備官。士卒精練,常以少克眾。用此三者,故能奮於不足之中,而綽然常若有餘。及其列國款附,琛貢相屬道,府庫充塞,創景福內庫以畜金幣,為殄虜之策。太宗因之,克平太原,真宗繼之,懷服契丹。二患既弭,天下安樂,日登富庶,故咸平、景德之間,號稱太平。群臣稱頌功德,不知所以裁之者,於是請封泰山,祀汾陰,禮亳社,屬車所至,費以钜萬。而上清、昭應、崇禧、景靈之宮相繼而起,累世之積,糜耗多矣。其後昭應之災,臣下複以營繕為言,大臣出爭,章獻感悟,沛然遂與天下休息。仁宗仁聖,清心省事,以幸天下。然而民物蕃庶,未複其舊,而夏賊竊發,邊久無備,遂命益兵以應敵,急征以養兵,雖間出內藏之積,以求紓民,而四方騷然,民不安其居矣。其後西戎既平,而已益之兵,遂不復汰,加以宗子蕃衍,充牣宮邸,官吏冗積,員溢於位,財之不贍,為日久矣。英宗嗣位,慨然有救弊之意。群臣竦觀,幾見日新之政,而大業未遂。神考嗣世,忿流弊之委積,閔財力之傷耗,覽政之初,為強兵富國之計。有司奉承,違失本旨,始為青苗助役,以病農民,繼為市易鹽鐵,以困商買,利孔百出,不專于三司。於是經入竭於上,民力屈於下。繼以南征交趾,西討拓跋,用兵之費,一日千金,雖內帑別藏,時有以助之,而國亦憊矣。今二聖臨禦,方恭默無為,求民之疾苦而療之,令之不便,無不釋去,民亦少休矣。而西夏不賓,水旱繼作,凡國之用度,大率多於前世。當此之時,而不思所以濟之,豈不殆哉!臣曆觀前世,持盈守成,艱于創業之君。蓋盈之必溢,而成之必毀,物理之至,有不可逃者。盈成之間,非有德者不安,非有法者不久。昔秦、隋之盛,非無法也,內建百官,外列郡縣,至於漢、唐,因而行之,卒不能改,然皆二世而亡,何者?無德以為安也。漢文帝恭儉寡欲,專務以德化民,民富而國治,後世莫及。然身沒之後,七國作難,幾於亂亡。晉武帝削平吳、蜀,任賢使能,容受直言,有明主之風。然而亡不旋踵,子弟內叛,羌胡外亂,遂以失國。此二帝者,皆無法以為久也。今二聖之治,安而靜,仁而恕,德積于世,秦、隋之憂,臣無所措心矣。然而空匱之極,法度不立,雖無漢、晉強臣敵國之患,而數年之後,國用曠竭,臣恐未可安枕而臥也。故臣願得終言之,凡計會之實,取元豐之八年,而其為別有五:一曰收支,二曰民賦,三曰課入,四曰儲運,五曰經費。五者既具,然後著之以見在,列之以通表,而天下之大計,可以畫地而談也。若夫內藏右曹之積,與天下封樁之實,非昔三司所領,則不入會計,將著之他書,以備觀覽焉。臣謹敘。 【收支敘】 古者三年耕,必有一年之蓄,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,則九年之蓄,可跂而待也。今者一歲之入,金以兩計者四千三百,而其出之不盡者二千七百;銀以兩計者五萬七千,而其出之多者六萬;錢以千計者四千八百四十八萬,〈除米鹽錢後得此數。〉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萬;〈並言未破應在及泛支給賜得此數。〉綢絹以匹計者一百五十一萬,而其出之多者十七萬;谷以石計者二千四百四十五萬,而其出之不盡者七十四萬;草以束計者七百九十九萬,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萬。然則一歲之入,不足以供一歲之出矣。故凡國之經費,折長補短,常患不足,小有非常之用,有司輒求之朝廷,待內藏米鹽而後足。臣身典大計,以為是S〗媮歲月可也。數歲之後,將有不勝其憂者矣。是以輒嘗推原其故。方今禁中奉養有度,金玉錦繡,不逾其舊,宮室不修,犬馬不玩,有司循守法制,謹視出入之節,未嘗有失也,而其弊安在?天下久安,物盛而用廣,亦理之常也。顧所以處之如何耳。臣請曆舉其數。宗室之眾:皇祐節度使三人,今為九人矣;兩使留後一人,今為八人矣;觀察使一人,今為十五人矣;防禦使四人,今為四十二人矣。百官之富:景德大夫三十九人,〈景德為諸曹郎中。〉今為二百三十人矣;朝奉郎以上一百六十五人,〈景德為員外郎。 今為六百九十五人矣;承議郎一百二十七,〈景德為博士。〉今為三百六十九人矣;奉議郎一百四十八人,〈景德為三丞。〉今為四百三十一人矣;諸司使二十七人,今為二百六十八人矣;副使六十三人,今為一千一百十一人矣;供奉官一百九十三人,今為一千三百二十二人矣;侍禁三百一十六人,今為二千一百一十七人矣;三省之吏六十人,今為一百七十五人矣。其餘可以類推,臣不敢遍舉也。昔者郎止前行,卿有定員,今之大夫、朝議皆無限法;尚書、侍郎,曆改三曹,而今之正議、銀青合而為一。官秩並增,不知其義。夫國之財賦,非天不生,非地不養,非民不長。取之有法,收之有時,止於是矣。而宗室、官吏之眾,可以禮法節也。祖宗之世,士之始有常秩者,俟闕則補,否則循資而已,不妄授也。仁宗末年,任子之法,自宰相以下,無不減損。英宗之初,三載考績,增以四歲。神宗之始,宗室袒免之外,不復推恩,袒免之外,以試出仕。此四事者,使今世欲為之,將以為逆人心,違舊法,不可言也,而況於行之乎?雖然,祖宗行之不疑,當世亦莫之非,何者?事勢既極,不變則敗,眾人之所共知也。今朝廷履至極之勢,獨持之而不敢議,臣實疑之。誠自今日而議之,因其勢,循其理,微為之節文,使見任者無損,而來者有限,今雖未見其利,要之十年之後,事有間矣。賈誼言諸侯之變,以謂「失今不治,必為痼疾」。今臣亦雲「苟能裁之,天下之幸也」。 【民賦敘】 古之民政,有不可複者三焉。自祖宗以來,論事者嘗以為言,而為政者嘗試其事矣。然為之愈詳,而民愈擾,事之愈力,而功愈難,其故何哉?古者隱兵于農,無事則耕,有事則戰。安平之世,無廩給之費,征伐之際,得勤力之士。此儒者之所歎息而言也。然而熙甯之初,為保甲之令,民始嫁母贅子,斷壞支體,以求免丁。及其既成,子弟挾縣官之勢以邀其父兄,擅弓劍之技以暴其鄉黨。至今河朔、京東之盜,皆保甲之餘也。其後元豐之中,為保馬之法,使民計產養馬。畜馬者眾,馬不可得。民至持金帛買馬于江淮,小不中度,輒斥不用。郡縣歲時閱視可否,權在醫駔,民不堪命。民兵之害,乃至於此。此所謂不可複者一也。《周官·泉府》之制:「凡民之貸者,以國服為之息。」貸而求息,三代之政,有不然者矣。《詩》曰:「倬彼甫田,歲取十千。我取其陳,食我農人,自古有年。」而《孟子》亦雲:「春省耕而補不足,秋省斂而助不給。」古蓋有是道矣,而未必有常數,亦未必有常息也。至於熙寧青苗之法,凡主客戶得相保任,而貸其息,歲取十二。出入之際,吏緣為奸,請納之勞,民費自倍。凡自官而及私者,率取二而得一,且私而入公者,率輸十而得五。錢積于上,布帛米粟賤不可售,歲暮寒苦,吏卒在門,民號無告。二十年之間,民無貧富,家產盡耗。此所謂不可複者二也。古者治民,必周知其夫家田畝、六畜、器械之數,未有不知其數而能制其貧富者也,未有不能制其貧富而能得其心者也。故三代之君,開井田,畫溝洫,謹步畝,嚴版圖,因口之眾寡以授田,因田之厚薄以制賦。經界既定,仁政自成。下至隋、唐,風流已遠。然其授民田,有口分、永業,皆取之於官。其斂民財,有租庸調,皆計之於日。其後世亂法壞,變為兩稅。戶無主客,以見居為簿;夫無丁中,以貧富為差。田之在民,其漸由此,貿易之際,不可複知,貧者急於售田,則田多而稅少。富者利避役,則稅少而田多。僥倖一興,稅役皆弊。故丁謂之記景德,田況之記皇祐,皆以均稅為言矣。然嘉祐中,薛向、孫琳始議方田,量步畝,審肥瘠,以定賦稅之入。熙甯中,呂惠卿複建手實,抉私隱,崇告訐,以實貧富之等。元豐中,李琮追究逃絕,均虛數,虐編戶,以補失陷之稅。此三者,皆為國斂怨,所得不補所失,事不旋踵而罷。此所謂不可複者三也。故臣愚以謂為國者,當務實而已,不求其名,誠使民盡力耕田,賦輸以養兵,終身無複征戍之勞,而朝廷招募勇力強狡之民,教之戰陣,以衛良民,二者各得其利,亦何所不可哉?富民之家,取有餘以貸不足。雖有倍稱之息,而子本之債,官不為理。償還之日,布縷菽粟,雞豚狗彘,百物皆售,州縣晏然處曲直之斷,而民自相養,蓋亦足矣。至於田賦厚薄多寡之異,雖小不齊,而安靜不撓,民樂其業,賦以時入,所失無幾。因其交易,而質其欺隱,繩之以法,亦足以禁其太甚。昔宇文融括諸道客戶,州縣觀望,虛張其數,以實戶為客,雖得戶八十余萬,歲得錢數百萬,而百姓困敝,實召天寶之亂。均稅之害,何以異此?凡此三者,皆儒者平昔之所稱頌,以為先王之遺法,用之足以致太平者也。然數十年以來,屢試而屢敗,足以為後世好名者之戒矣。惟嘉祐以前,百役在民,衙前大者主倉庫,躬饋運,小者治燕饗,職迎送,破家之禍,易如反掌。至於州縣役人,皆貪官暴吏之所誅求、仰以為生者,先帝深究其病,鬻坊場以募衙前,均役錢以雇諸役,使民得闔門治生,而吏不敢苟問。有司奉行,不得其當,坊場求數倍之價,役錢取寬剩之積,而民始困躓,不堪其生矣。今二聖鑒觀前事,知其得失之實,既盡去保甲、青苗、均稅,至於役法,舉差雇之中,惟便民者取之,郡縣奉承,雖未即能盡,而天下之民,知天子之愛我矣。故臣於《民賦》之篇,備論其得失,俾後有考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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