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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政第六道


  臣聞三代之時,無兵役之憂。降及近世,有養兵之困,而無興役之患。至於今,而養兵興役之事,皆不得其當,而可為之深憂。蓋古者兵出於農,而役出於民,有農則不憂無兵,而有民則不憂無役。五口之家,常有一人之兵,而二十之男子,歲有三日之役。故其兵強而費不增,役起而為素具,雖有大兵大役,而不憂事之不集。至於兵罷役休,而無日夜不息之費。其後周衰,井田破壞,陵夷至於末世,天下無複天子之田,皆民之所自有。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,是故獨責其稅,而不任之以死傷戰鬥之患。天子有養兵之憂,而天下無攻守劬勞之民,以為大憂,故調其財以為養兵之用。而天下之役,凡其所以轉輸漕運、營建興築之事,又皆出於民。當此之時,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:曰「租」,曰「調」,曰「庸」。租者,地之所當出;調者,兵之所當費;庸者,歲之所當役也。故使之納粟於官,以為田之租。人入布帛以為兵之調,歲役其力,不役,則出其力之所直,以為役之庸。此三者農夫皆兼為之,而遊惰末作之民,亦不免於庸調。運重漕遠,天子不知其費,而一出於民。民歲役二旬,而不役者,當帛六十尺,民亦不至於大苦。故隋、唐之間,有養兵之困,而無興役之患。此其為法,雖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養,然天下之役猶有可賴者,皆民為之也。及其後世,又不能守,乃始變法而為「兩稅」,以至於今。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,而有田者之役,亦不過奔走之用,而不與天子之大事。天下有大興築,有大漕運,則常患無以為使。故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,不知擊刺戰陳之法,而坐食天子之奉。由是國有武備之兵,而又有力役之兵,此二者其所以奉養之具,皆出於農也。而四海之遊民,無尺寸之庸調,為農者常使陰出古者遊民之所入,而天子亦常兼任養兵興役之大患。故夫兵役之弊,當今之世,可謂極矣。臣愚以為,天子平日無事而養兵不息,此其事出於不得已。惟其干戈旗鼓之攻,而後可使任其責。至於力役之際,挽車船,築宮室,造城郭,此非有死亡陷敗之危,天下之民,誠所當任而不辭,不至以累兵革之人,以重費天子之廩食。然當今之所謂可役者,不過曰農也,而農已甚困,蓋常使決天下之費矣。而工商技巧之民,與夫遊閑無職之徒,常遍天下,優遊終日,而無所役屬。蓋《周官》之法,民之無職事者,出夫家之征。今可使盡為近世之法,皆出庸調之賦,庸以養力役之兵,而調以助農夫養武備之士。而力役之兵,可因其老疾死亡,遂勿複補。而使遊民之丁,代任其役,如期而止,以除其庸之所當入。而其不役者,則亦收其庸,不使一日而闕。蓋聖人之于天下,不惟重乎苟廉而無求,惟其能緩天下之所不給而節其太幸,則雖有取而不害於為義。今者雖能使遊民無勞苦嗟歎之聲,而常使農夫獨任其困,天下之人皆知為農之不便,則相率而事於末。末眾而農衰,則天子之所獨任者愈少而不足於用。故臣欲收遊民之庸調,使天下無僥倖苟免之人,而且以紓農夫之困。苟天下之遊民自不免于庸調之勞,其勢不耕則無以供億其上,此又可驅而歸之于南畝。要之十歲之後,必將使農夫眾多,而工商之類漸以衰息。如此而後,使天下舉皆從租庸調之制,而去夫所謂兩稅者,而兵役之憂,可以稍緩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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