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宋濂 > 宋濂文集3 | 上頁 下頁 |
劉兵部詩集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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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,緣情而托物者也。其亦易易乎?然非易也,非天賦超逸之才,不能有以稱其器。才稱矣,非加稽古之功,審諸家之音節體制,不能有以究其施。功加矣,非良師友示之以軌度,約之以範圍,不能有以擇其精。師友良矣,非雕肝琢膂,宵詠朝吟,不能有以驗其所至之淺深。吟詠侈矣,非得夫江山之助,則塵土之思膠擾蔽固,不能有以發揮其性靈。五美雲備,然後可以言詩矣。蓋不得助於清暉者,其情沉而鬱。業之不專者,其辭蕪以龐。無所授受者,其制澀而乖。師心自高者,其識卑以陋。受質蹇鈍者,其發滯而拘。古之人所以擅一世之名,雖其格律有不同,聲調有弗齊,未嘗有出於五者之外也。濂于職方郎中劉君之詩,其殆無所愧矣夫。 劉君名嵩,字子高,故為西昌大族,前代以科第發身者三十七人。劉君亦以明經舉進士,而其志之所嗜,尤在於詩。況劉君天分甚高,自為童子時,輒有驚人之句。比長,益淬礪弗懈,上自《詩》、《騷》,下從魏晉以來迄于唐宋,凡數十百家,皆鑽研考核,窮其所以言。用功既深,精神參會,絕無古今之間。已而曰,此固可矣,然猶未也。乃束書走豫章,與辛敬、萬石、周湞、楊士弘、鄭大同遊。而此五人者,負能詩名,見劉君皆驚異之。相與楊確風雅,夙夜孜孜,或忘寢食。反征之于古,了然白黑分矣。已而又曰,此固善矣,然猶未也。複痛自策督,日賦一篇,雖冱寒之折膠,熾暑之流金,劉君擁鼻鼓膝,時作嗚嗚聲,不成章不止也。數年之間,卷軸盈幾。已而又曰,此固若有得矣,然猶未也。複具布襪行纏,臨釣台,上三顧山,陟虎鼻峰,眺龍門,或竟日冥搜,或終月忘返。然以州裡之近,未足以窮耳目之遐觀,環江右之境有奇山川,不論道途之遠,必一至焉。襟宇向廣,終若未能舒暢厥志,複度庾嶺,勺曲江,玩韶石,過清遠峽,登越王之台。㪺蒲間泉,遊石室,曆觀海北名山。再涉鯨波,覽瓊台雙泉之勝而還。 劉君之詩,於是乎大昌矣。濂幸獲讀之,淩厲頓迅,鼓行無前。所謂緩急豐約,隱顯出沒,皆中乎繩尺。至其所自得,則能隨物賦形,高下洪纖,變化有不可測,置之古人篇章中,幾無可辨者。嗚呼,前千年而往者,吾已知其人矣。後千年而興者,孰敢謂無其人乎?苟謂有其人,非劉君之作,將能行之於遠乎?世無劉君五美之具,而徒諉詩為易易者,其果可信乎?濂也以繆悠之資,玩時揭日,不能成一章。性雅好登臨,又無濟勝之具。雖于諸家詩無所不讀,終不及窺其藩籬,有負師友多矣,其視劉君,不亦重可愧乎?雖然,濂雖不善詩,其知詩決不在諸賢後,故因作序而相與一言之。使郊、愈複生,當不易吾言矣。劉君之詩,十九歲以前皆焚去,二十至四十九之所存,亦十之七八耳。今其門人簫翀所編者,凡若干卷。翀字鵬舉,亦嗜于詩,蓋得劉君之傳者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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