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茶陵貞母陳夫人譚氏墓誌銘|宋濂

故茶陵貞母陳夫人譚氏墓誌銘

　　共薑守義，賦詩以自誓；孟母訓子，斷機而示警。貞節昭乎閫範，誨言翼乎陰教。傳芳往古，垂則方今。況乎百世之下，聞風而起，勵志於蚤齡，收榮于暮景。其操若金石而弗渝，其訓類冰蘖而加飭。勖厥令子，為時名臣。有若貞母陳夫人者，其亦卓乎不可及已。

　　惟夫人諱某，字某，姓譚氏。譚為茶陵巨族，真隱遺曹。雲陽之山，如翠旗之開張；紫微之峰，若鐵馬之馳突。勢綿延而蟠結，氣絪縕而鬯達。清淑所鐘，嘉征攸賴。故夫人之生也，髫稚之年，婉慧絕品。剪綴之工，不學自能；絲枲之習，共事惟謹。特鍾愛於親閭，蚤擇配于君子。時則有如陳府君諱某，世載徽美，生同裡閈。雅稱詩書之府，允為簪纓之裔。盟言既訂，童幼來歸。祥禎之應日臻，溫煦之福自至。逮及笄齡，益增遐識。祗事舅姑，備敬養之道；敦睦夫黨，致雍肅之義。主中饋，知修潔之方；佐烝嘗，盡怵惕之敬。見稱耇長，表厲宗門。不幸年甫三十，遽隕所天。澧水秋竭，歎蘭蕙其可馨；嶺松冬槁，悵女蘿其焉托。未亡之稱，弗絕於口；一醮之義，不改其節。

　　有子曰某，賦資穎拔，稟識剛明。寤寐群經，欲明體以適用；三錯諸務，思致君以澤民。元之季世，四海興戎，乃崎嶇於兵間，尋盤旋于江表。適值聖主龍飛，群雄川赴，慶風雲之嘉會，喜魚水之相逢。試以檄文，辭意雄偉；聽其談辨，籌策深弘。遂署為東曹掾。當大將四征之日，正羽書交馳之時，酬答整暇，事無凝滯。會淮安納款，奉命徵兵。甫高郵之斯屆，俄偽吳之見縶。抗論弗屈，陳義益高。因懾服其強悍，獲遣還於朝署。由是入贊省垣，出掌邦憲，協恭而庶政惟和，震盪而百壬自避。其典守劇府也，剗累政之極弊，登難集之積賦，政令所及，精采一新。其參預機務也，立經陳紀，期底隆平之治；獻可替否，益盡匡弼之忠。洎乎執法中台，澄清諸道。白簡糾刻，而物無遁情；赤墀敷奏，而廷無留議。蓋持己清白，潔如冰雪；遇事果決，捷如風雨。所以姓名達于寰宇，政事書於竹帛，信無愧古之名臣者矣。

　　先是，兵燹方張，母子睽隔。皇上錄賢念功，俾從間道迎養，賜之以金繒，居之以室廬，恩寵便蕃，焜煌無比。動薦紳之慕豔，形騷人之歌詠。僉謂夫人德積于躬，祿被嗣續，身具膺於五福，養不減於三牲。安受尊榮，以及考終。衣食賻之厚，棺槨宅兆之佳，亦雲備矣。夫人曾祖某，祖某，父某，妣某氏。所生三子，長即某，中奉大夫、禦史中丞。次曰克寬，壯年而夭。次曰複克，荷家政。一女曰慕貞，未嫁而亡。夫人以洪武辛亥十有一月戊午歿于京師之寓舍，壽六十九。中書省臣以其事聞，特降敕旨，俾歸葬於故鄉。發引就道，祭以牲牢。哀榮之禮，允謂兼至。明年壬子某月日樞還，用堪輿家言，卜地於某山，以某月日窆焉，禮也。

　　予竊聞之，人材固因山川而生，山川必籍人材而顯。眷此茶陵，舊稱良郡。得名肇自于漢侯，高隱但聞于唐哲。年祀雖遐，簡冊靡載。終無宏偉之才，符此高深之氣。惟中丞公，生逢景運。展謀猷才略，以佐興王之業；用忠貞鯁亮，上結萬乘之知。勳伐炳朗，聲華赫奕。理應有待，名始不誣。庸因造銘，並紀嘉績。使知枝葉敷腴，必有資於本；支流暢達，必遠藉乎源雲爾。銘曰：

　　雲陽之山，聚靈孕釐。篤生賢母，蔚為女師。
　　侃侃德容，溫溫令則。尊章是共，先後惟式。
　　中道遘屯，良人棄捐。哭聲摩雲，血淚迸泉。
　　爰從青年，以迄白首。抱節自誓，終天獨守。

　　寒燈夜織，秋稗晨炊。棲志益勵，茹苦若飴。
　　欲亢其宗，唯迪厥子。熊膽成丸，雞聲趣起。
　　積學既富，受材複雄。竟乘青雲，去從真龍。
　　臬司騰英，藩府效績。如鳳斯鳴，如鷹斯擊。

　　三預政路，司憲臺端。正氣一暢，奸膽自寒。
　　彩衣趨庭，牲鼎就養。天寵日加，人榮莫讓。
　　慶綏福履，年覬期頤。風木不停，薤露增悲。
　　非有母儀，曷成令胤？勒銘岩阿，以表貞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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