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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崖集序


  為文非難,而知文為難。文之美惡易見也,而謂之難者,何哉?問學有淺深,識見有精粗,故知之者未必真,則隨其所好,以為是非。照乘之珠,或疑之於魚目;淫哇之音,或媲之以黃鍾。雖十百其喙,莫能與之辨矣。然則斯世之人果無有知文者乎?曰,非是之謂也。荊山之璞,卞和氏固知其為寶;渥窪之馬,九方歅固知其為良。使果燕石也,駑駘也,其能並陳而方駕哉?雖然,弊也久矣,孰于民散師廢之後,而必望見知於人乎?苟有之,曠百世而相感者,不須悵然而遐思矣。

  予與唐君處敬共居浙水東,雖未之識,有持其文一二篇來者,頗獲讀之。顧謂二三子曰:「屏斥蕪,何其玉之潔而珠之明也。脈絡聯貫,委蛇不斷,又何韶鈞九奏,音律相宣,而始終粲如也。其殆能言之士乎?」去年之春,予被詔總裁《元史》,而處敬亦以議禮被征,會于南京。亟欲挽入史局,儀曹愛其才弗允。及予入詞垣為學士,處敬亦來為應奉文字,朝夕同論文甚歡。遂索其全集觀之,複顧謂二三子曰:「沉涵於經而為之本原,饜飫于史而助其波瀾,出入諸子百家以博其支流,此作有之。」又頗愧向之知處敬者未深也。

  嗚呼,近代之文,予見之夥矣。大風揚沙而五色為之昏昧,繁音嘈雜而五聲為之失倫,求其如處敬者,抑何其鮮哉!非曰如之,知之者亦寡矣。此無他,無真實之功,求鹵莽之效,西抹東塗,莫尋統緒,左剽右竊,僅成簡編,輒號諸人曰:「我知文,我知文!」人以艱深文淺近者示之,則曰:「是誠古文哉,何其雅奧而不群也!」或以其言之易,又以塵腐罷軟者戲之,則又曰:「此亦古文耳,何其暢達而無礙也!」是皆無真見,以人舌為之目,故曈然而無愧怍。有若處敬之文,其尚能知之哉?予雖不敏,愛玩處敬之文,日不釋手,以為可垂遠而傳後,因為序諸卷首。

  嗚呼,處敬之文,荊山之玉也,渥窪之馬也,又豈患無卞和氏與九方歅者乎?予之所論隘矣。處敬名肅,會稽人,「丹崖」其自號也,故以名其集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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