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寓言五首


  齊桓公因過葵丘,葵丘人掘地得鐵劍以上。厄於土,蝕甚。桓公力耆之,命左右礪以密砥,沃以鳥膏,雖日切劘下上,而鱗然若痏痂者猶故也。持以示隰朋,隰朋曰:「是謂太白之精,西方之英,北斗上布,中炯外空。不用則已,用不留行。是蓋諸侯之神物也。」複示開方,開方曰:「隰朋之言良是。昔我太公,嘗得寶劍于渭之陽,名曰龍光。命太史占之,其繇有曰:『金以至剛,象以武功,大啟爾封,東海之邦,歷年八百乃終。』迄今卒受國于齊。君之所獲,與太公無異,是殆天欲昌齊伯業乎?昌之必自葵丘始。」管夷吾不言而出,桓公召而問曰:「寡人得寶劍,左右皆吾譽,子獨無一言何也?」夷吾曰:「君暗而臣佞,臣尚何言?」桓公曰:「何故?」夷吾曰:「君勢隆,則諂諛日至。諂諛日至,則危亡之道也。彼隰朋、開方者,豈不知三尺枯鐵,冶鍛之家皆有之,今敢面欺於君,是君有重勢以臨之也。古之賢王,好善而忘勢者,果何為哉?」桓公足地曰:「微汝言,寡人不及此。勢之所至,可畏哉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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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晉景朝出,見飯牛者且行且歌,意軒軒若自得。命韓厥呼而問之:「女衣才至骭,曾無袞繡之華。出牧于野,曾無文軒之載。女果何樂而行歌若是也?」飯牛者曰:「此吾所以樂也。吾豈欲異於人哉?顧袞繡之榮,適以囚吾身。文軒之美,適以械吾體。故絕去而弗求也。吾豈欲異於人哉?人過百齡,其速若一日耳。舞而婆娑,行而浩歌,寤而蕤蕤,寐而魚魚,以此優遊卒歲,不亦安乎?生殺之柄弗累於手,安危之機弗系於心,朝夕所慮者牛之饑,得青芻一束,則吾事濟矣,不亦足乎?既安且足,其視列車千乘,積粟萬鐘,皆外物也,泊然與化俱冥矣,不亦達乎?有此三者,而欲持以易彼,非惑歟?」韓厥曰:「女自謀則善矣,如蒼生何?」飯牛者不答,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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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衛人有齊丘生者,年五十生一子,愛之,食寢非子在側,弗安弗飽。偶渡河,溺死。齊丘像其貌而哭甚哀。其友子人丙曉之曰:「魯人有愛狻猊者,狻猊產徼,而中國不可得。乃使人貌之,而日視之,終不得一見之。爾之所哀,得無類是乎?」齊丘聞之,愈悲。子人丙之兄罵曰:「爾惡識死生之變哉?宜乎不爾聽而愈悲也。」乃走告齊丘曰:「太虛之門,氣有屈信,生生死死,一耳,爾容何力哉?古之達人,委之順之,由之全之,不逆命,不沮化,不祈內福,不辟外禍,不知天之為人,人之為天也。且爾之死生,亦縱浪大化中,未知津涯,尚何暇恤爾之子哉?」齊丘收泣謝曰:「喻之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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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商於子家貧,無犢以耕,乃牽一大豕,駕之而東。大豕不肯就軛,既就複解,終日不能破一畦。甯毋先生過而尤之曰:「子過矣,子過矣,耕當以牛。以其力之巨,能起塊也。蹄之堅,能陷淖也。豕縱大,安能耕耶?」商於子怒而弗應。甯毋先生曰:「《詩》不雲乎?『乃造其曹,執豕於牢。』言將以為肴。今子以之代耕,不幾顛之倒之乎?吾憫而詔子,子乃反怒而弗答,何也?」商於子曰:「子以予顛之倒之,予亦以子倒之顛之。吾豈不知服田必以牛,亦猶牧吾民者必以賢?不以牛,雖不得田,其害小。不以賢,則天下受禍,其害大。子何不以尤我者尤牧民者耶?」甯毋先生顧謂弟子曰:「是蓋有激者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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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雍丘有北宮殖,操舟捕魚蚌自給。夜宿河濱,忽獲夜光之珠,明照百步外。雍丘之人,以北宮殖得奇寶也,爭刺羊豕往賀之曰:「自若居雍丘,出則操舟,入則舍舟,其衣罔罔爾,其食扈扈爾,宋人之窶者,未有過於若也。若今一旦得奇寶,奇寶者世之所珍,何欲不饜哉?」宋大夫聞之,亦往賀曰:「宋君欲求照乘之珠,十枚既有其九。環宋國之疆而詔之,無有應者,不意若得之河濱也。若當籠以阿錫,貯以寶緘,吾挈若西獻之,貴與富,弗須口也。」北宮殖將行,其父始還自秦。北宮殖具以告,其父哭曰:「予居雍丘十世矣,安於一舟。今以是珠獻,必致貴富,貴富則驕,驕則暴,暴則亂,亂則危,危則大壞而後已。求如今日操舟,尚可得耶?吾安用是為也?吾安用是為也?」碎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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