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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室興亡論


  昔周室暗弱,靜帝幼沖,高祖以外戚之尊,入握朝權,都督諸軍,遂假黃鉞,開丞相府。當是時,宗藩大臣心志弗平,五王連謀,三方稱亂,高祖咸得剪夷之,始有輕睨周鼎之心。自進爵隋王,加九錫,尋受周禪而即皇帝位。於是修明庶政,綏撫遠夷,經營四海,至日昃不遑暇食。高綍、蘇威、李德林之屬調馭于內,楊素、韓擒虎、賀若弼之徒折衝於外,規模日盛,遂萌平陳之謀。張皇六師,直搗金陵,陳人膽破,叔寶斂手就擒,天下自是歸於一統。東底大海,南撫交趾,西連且末,北極五原,莫不稟受正朔,願為臣妾。開皇、仁壽之間,人物阜繁,號為極治。

  及煬帝嗣位,藉承平之休運,慕秦皇、漢武之為人,治宮室而務侈靡,使絕域而勤遠略,市武馬而困烝庶,禦龍舟而般遊無度。自以為日月所照,雨露所及,孰敢不臣。高句驪一島夷,怒其不恭,親總大兵一百十三萬,分十二軍併發。旌旗彌亙千里,近古出師之盛,未有之也。意謂狼噬玄菟之野,鴟張扶餘之境,電掃襄平之墟。未幾麥鐵杖死遼東,宇文述敗薩水,而九軍先後陷焉。曾不悔禍,益務興戎。府庫空竭,頭會箕斂,而民益不堪命。由是盜賊蜂起,王薄發長白,張金稱聚河曲,林士宏據九江,杜伏威掠江淮,翟讓出陽城。似此之類,不可勝計,而海內四分五裂矣。江都之幸,猶自沈湎聲色,惟日不足。度其不免,乃欲摩頸自斫,卒致血濺禦衣,而身亦隨殞。非天下之至愚,孰能與於此哉!當其指麾群雄,叱吒之間,風駭雲流,而混六合於一家,何其雄也。身死肉未及寒,而邦國蕩覆,子孫誅戮殆盡,反不如弘農一布衣,時又何其削也。

  君子論禍敗之幾,不起於煬帝之日,而基於高祖之時。何也?蓋天下大物也,可以德持,不可以力競。使高祖以德結人心,雖煬帝昏荒之甚,其敗亡未必若斯之速也。夏有太康,殷有雍己、河亶甲,周有幽、厲,而宗祀不絕者,禹、湯、文、武之德未斬也。是故采章文物不足為之盛,金城湯池不足為之固,長槍大劍不足為之利,士馬精強不足為之勇,玉帛充刃不足為之富。其足以賴而長存永治者,非德何以哉?惜高祖不可語此,徒以力競也,悲夫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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