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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薛儀墓誌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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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中丞薛府君墓誌銘〔熙寧五年作〕 魏、晉之間,薛氏始自蜀徙河東,有部曲數千家。永嘉之亂,保河汾以自固,曆劉、石、苻氏莫能屈。姚秦、元魏以來,始出仕為公侯卿相者,比肩並起。入唐尤盛,號為甲族,然率因遊宦去鄉里,惟府君之先,至今留居河東。唐衰,薛氏中微。曾祖考諱昉,不仕。祖考諱允恭,贈諫議大夫。考諱田,樞密直學士、右諫議大夫,贈太尉。其行義功烈,皆見於宋宣獻公所為太尉公之碑。 府君諱儀,字式之,太尉公之第二子。始以父蔭為太廟齋郎,又除守將作監主簿。太尉公知益州,奏府君監鳳翔府商稅,後徙知河東。府君年少,河東士民皆鄉里長老,然素嚴憚府君,不敢幹以私。府君禦之,亦不失恩義之中。以父憂去官,服除,知鄠縣,徙知安邑,通判渭州。州將武人,不能謹廉。州大吏郝正者把其陰事,招權受賕,莫敢詰。府君至,以正罪惡言於將,請治之。將內窘,私以情告府君曰:「某止欲去惡吏耳,必不使及君。」將亦知府君不欺,即移疾以州事屬府君。府君乃發正私出塞市馬收案伏法。將不染於辭,深德府君,且內慚,自是悉委事於府君。後將知府君賢,亦委以事如前將。既而某官張君亢除知渭州,或謂府君曰:「君自到渭,名雖州佐,其實將也。張君有材而尚氣,到必不為君下,彼不可以文法拘也。君宜於事一無所與,庶幾自免。」府君喟然歎曰:「吾推忠信正直之心以事人,豈好犯上而專事邪!今張君來,吾猶是心也。使張君賢,必不我怨;如其不賢,吾獲罪亦命而已矣,豈可因人而變其守哉!」 及張君至,處事有失,府君力爭如故,必當理而後止。僚吏皆為之懼。張君初無言,久之,乃於廣座謂眾曰:亢喜忠義,與身俱生,遇事輒發,不能顧慮,故數為小人所陷。使為亢佐者皆如薛君,亢複何患?」於是聞者皆服張君之賢,而重府君之正。是時元昊數寇邊,覆軍殺將,朝廷患之,乃命範文正公為鄜延招討使,以張君知鄜州,為範公之副。張公即具奏府君在渭州所以佐已之狀,乞移通判鄜州,朝廷許之。而府君母馮翊郡太君党氏,春秋高,多疾,顧戀鄉里,不肯隨諸子之官。府君兄弟用太尉公恩得官河中者,適皆罷去,府君乃固辭鄜州,願監河中鹽稅以便親。既得請,範公遽上奏曰:「朝廷從薛某之欲,於其私固便,然甚非張亢求與共事之意,乞以薛某還亢,仍為徙其兄若弟鄉里一官,以慰其心。朝廷即以府君弟俅知河東縣,府君鄜州,府君不得已之官。 張君患州城大而處勢卑,難以待敵,欲遷就伏龜山,計功數十萬。時虜乘勝深入,而州無役兵,欲以戰士築之。眾鹹以為難,府君獨以為可。張君喜曰:「薛君謂之可,事無不成矣。」役始興,而張君病失音。府君外備寇敵,內董役事,人不知張君之病也。城成,民至今賴之。歲餘,徙知深州。遭母憂,服除,知商州。 慶曆八年閏月庚戌,終於州廨,年五十一。 先是,屬縣宰有建言商山產銅,請置監鑄錢。朝廷下其議,轉運使有是之者。府君上言:「朝廷前置阜民監于州境洪崖冶鑄鐵錢,未數年鐵已竭,其監當廢。況又益置銅錢監,銅產尤薄,恐徒勞費無益。請以所得銅於舊監鑄錢,銅竭而止。」章交上,久不決。會府君沒,宰之說遂行。縣官之費甚廣,而銅尋竭,如府君言,宰坐抵罪。府君居家孝友,自幼能屬文,始習律賦,語意即高奇驚人。然不肯從進士舉,嘗著蓼蟲賦以刺世之嗜外物而忘其苦者。又以為事之當慎者,莫若言動交進名,乃著五慎文以自儆。觀是二文,足以知其志趣矣。 初娶唐氏,天章閣待制肅之女。生一女,適殿中丞趙士寧。又娶劉氏,左諫議大夫綜之孫。又娶李氏,直集賢院建中之孫。又娶陳氏,司農卿宗元之女。生二男:長曰昌朝,繇太子中允、監察禦史裡行,坐正論不阿,黜為大理寺丞;次曰昌期,早卒。二女:長適秘書省校書郎張煦,次早卒。 昌期將以熙寧五年正月某甲子葬府君于本縣趙行村,請直龍圖閣趙君卨狀其治行以授光,使為之志。昔者先子嘗獲知于太尉公,從兄裡佐府君於鄜州幕,光亦嘗拜府君于兄舍,以是頗知府君之為人。府君容貌溫恭,而內守堅正,不可奪移;語言無機巧蔽匿,而明察物情。其志常在利民,而深疾奸惡。故所至上官信之,僚友親之,下民愛之。今也幸使光志其墓。光既取趙君之《狀》詮次之,又敢私附其所知雲。銘曰: 迕意宜疏,而或以之親; 阿意宜合,而或以之離。 蓋至誠可以待無窮,而辭色不過欺一時。 嗚呼! 允如薛君,以忠信正直為心,夫又何施而不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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