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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卷第七十四 史剡迂書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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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史剡序 愚觀前世之史,有存之不如其亡者,故作《史剡》。其細瑣繁蕪,固不可悉數,此言其卓卓為士大夫所信者雲。 ▼虞舜 堯以二女妻舜,百官牛羊事舜於畎畝之中,瞽瞍與象猶欲殺之,使舜塗廩而縱火,舜以兩笠自扞而下。又使舜穿井而實以土,舜為匿空,出它人井。 剡曰:頑嚚之人,不入德義則有矣,其好利而畏害,則與眾不殊也。或者舜未為堯知,而瞽瞍欲殺之,則可矣。堯已知之,四嶽舉之,妻以二女,養以百官,方且試以百揆而禪天下焉,則瞽瞍豈得不利其子之為天子,而尚欲殺之乎?雖欲殺之,亦不可得已。藉使得而殺之,瞽瞍與象將隨踵而誅,雖甚愚人,必不為也。此特閭父裡嫗之言,而《孟子》信之,過矣。後世又承以為實,豈不過甚矣哉! §又 舜南巡守,崩於蒼梧之野,葬於江南九疑,是為零陵。 剡曰:昔舜命禹曰:「朕耄期,倦於勤,汝惟不怠,揔朕師。」是以天子為勤,故老而使禹攝也。夫天子之職,莫勤於巡守,而舜猶親之,卒死於外而葬焉,惡用使禹攝哉?是必不然。或曰:虞書稱舜陟方乃死,孔安國以為升道南方,巡守而死,禮記亦稱舜葬於蒼梧之野,皆如太史公之言,子獨以為不然,何如?曰:傳記之言,固不可據以為實,藉使有之,又安和無中國之蒼梧,而必在江而邪?虞盡陟方雲者,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,升於至道,然後死耳,非謂巡守為陟方也。嗚呼!遂使後世愚悖之人,或疑舜、禹而非聖人,豈非孔安國與太史公之過也哉! ▼夏禹 禹以天下授益,益避啟於箕山之陽。禹子啟賢,天下皆去益而歸啟,啟遂即天子位。 剡曰:父之位傳歸於子,自生民以來如是矣。堯以未不肖,故授舜;舜以均不肖,故授禹。禹子啟果賢,足以任天下,而禹授益,使天下自擇啟而歸焉,是飾偽也。益知啟之賢,得天下心已不足以間,而受天下于禹,是竊位也。禹以天下授益,啟以違父之命而為天子,是不孝也。惡有飾偽竊任不孝,而謂之聖賢哉?此為傳者之過明矣。 ▼夏桀 桀走鳴條,逐放而死。桀謂人曰:「吾悔不遂殺湯于夏台,使至此。」 剡曰:「是言也,存為後世之懲勸,其可乎?」 ▼周文王 崇侯譖西伯于紂曰:「西伯積善累德,諸侯皆向之,將不利於帝。」紂乃囚西伯于羑裡〔云云〕。西伯既出,乃獻洛西之地,以請紂去炮烙之刑。紂許之。 剡曰:紂疑文王之得民,故囚之,既釋而又獻地以止其虐刑,是正信崇侯虎之譖於紂也,豈所謂「遵養時晦以蒙大難」者哉?且紂惟不勝其淫虐之心,故為炮烙之刑,若能自止而不為,則不待受西伯之地;若不能自止,雖受地于西伯,而為之如故,誰能禁之哉? ▼由餘 戎王使由余于秦,秦穆公問曰:「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,然尚時亂,今戎狄無此,何以為治?」由餘笑曰:「此乃中國所以亂也。夫自上聖作為禮樂法度,僅以小治。及近世阻法度之威以督責於下,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,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弑。夫戎狄不然,上含淳德以遇其下,下懷忠信以事其上,此真聖人之治也。」穆公以為賢,乃離間戎之君臣,卒得由餘而用之,遂霸西戎。 剡曰:所貴乎有賢者,為其能治人國家也。治人國家,舍《詩》《書》《禮》《樂》、法度無由也。今由餘曰:「是六者,中國之所以亂也,不如我戎夷無此六者」之為善。如此而穆公以為賢而用之,則雖亡國無難矣,若之何其能霸哉?是特老莊之徒設為此言,以詆先王之法,太史公遂以為實而載之,過矣。 ▼蕭何營未央宮 蕭何作未央宮,高祖見宮闕壯甚,怒。何曰:「天下方未定,故可因遂就宮室。且天子以四海為家,非壯麗無以重威,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。」高祖乃悅。 剡曰:是必非蕭何之言。審或有之,何惡得為賢相哉?天下方未定,為之上者拊循喣嫗之不暇,又安可重為煩費以壯宮室哉?古之王者,明其德刑而天下服,未聞宮室可以重威也。創業垂統之君,致其恭儉以訓子孫,子孫猶淫靡而不可禁,況示之以驕侈乎?孝武卒以宮室糜弊天下,惡在其無以加也?是皆庸人之所及,而謂蕭相國肯為此言乎? ▼孔子 齊景公欲以尼溪田封孔子,晏嬰進曰:「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,倨傲自順,不可以為下;遊說乞貸,不可以為國〔云云〕。」 剡曰:晏嬰忠信以有禮,愛君而樂善,于晉悅叔向,于鄭悅子皮,于吳悅季紮,豈於孔子獨不知而毀之乎? §又 楚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,令尹子西曰:「文武百里之君,卒王天下,今孔丘得據土壌,賢弟子為佐,非楚之福也。」乃止。 剡曰:子西,楚之賢令尹也。楚國賴之,亡而複存,危而複安,其志猶晏嬰也,其言豈容鄙淺之如是哉! ▼季布 季布聞曹丘生招權顧金錢,與竇長君書使絕之。曹丘聞之,往見布,揖曰:「使僕遊揚足下名于天下,顧不美乎?何拒僕深也?」布大悅,留數月,為上客,厚遣之。 剡曰:曹丘與長君善,而布與書使絕之,是以曹丘為小人也。及曹丘見,以毀譽動已而已善之,是養小人以自利者也。夫以毀譽動人及養小人以自利,皆奸人之道也。果如是,則布惡得為賢大夫? ▼迂書 §迂書序 餘生六齡,而父兄教之書,雖誦之不能知其義。又七年,始得稍聞聖人之道,朝誦之而夕思之,至於今二十有七年矣。雖其性之昏愚,憊而不能進,然勤亦至矣。時有所獲,書以示人。人之論高者則曰:「子之書庸而無奇,眾人所同知也。」論卑者則曰:「子之書迂而難用,於世無益也。」嘻!我窮我之心,以求古之道,力之所及者則取之。庸與迂,惟人之所名也,我安得知之?故命其書曰《庸書》,亦曰《迂書》雲。 §釋迂 或謂迂夫曰:「子之言太迂,於世無益也。」 迂夫曰:「子知迂之無益,而不知其為益旦大也;子知徑之有益,而不知其為損亦大也。子不見夫樹木者乎?樹之一年而伐之,則足以給新蘇而已;二年而伐之,則足以為桷;五年而伐之,則足以為楹;十年而伐之,則足以為棟。夫以為收功愈遠,而為利愈大乎?古之人,惟其道閎大而不狹也,其志邃奧而不能邇也,其言崇高而不能庳也,是以所適齟齬,而或窮為布衣,貧賤困苦,以終其身。然其遺風餘烈,數百千年,而人猶以為法。向使其人狹道以求容,邇志以取合,痹言以趨功,雖當時貴為卿相,利止於其躬,榮盡於其生,惡得餘澤以及後世哉?如餘者,患不能迂而已矣,迂何病哉!」 §辨庸 或謂迂夫曰:「子之言甚庸,眾人之所及也,惡足貴哉?」 迂夫曰:「然。余學先王之道,勤且久矣。惟其性之惛也,苦心勞神而不自知,猶未免夫庸也。雖然,古之天地有以異於今乎?古之萬物有以異於今乎?古之性情有以異於今乎?天地不易也,日月無變也,萬物自若也,性情如故也,道何為而獨變哉?子之於道也,將厭常而好新。譬夫之楚者,不之南而之北;之齊者,不之東而之西,信可謂殊於眾人矣。得無所適,失其所求,愈勤而愈遠邪?嗚呼!孝慈、仁義、忠信、禮樂,自生民以來,談之至今矣,安得不庸哉?如餘者,懼不能庸而已矣,庸何病也!」 §士則 或曰:「為士何如?」迂夫曰:「士者,事天以順,交人以謹。謹司其分,不敢失隕而已矣。」或曰:「為士者亦事天乎?」曰:「是何言也?天者,萬物之父也。父之命,子不敢逆;君之言,臣不敢違。父曰前,子不敢不前;父曰止,子不敢不止。臣之於君亦然。故違君之言,臣不順也;逆父之命,子不孝也。不順不孝者,人得而刑之;順且孝者,人得而賞之。違天之命者,天得而刑之;順天之命者,天得而賞之。」或曰:「何謂違天之命?」曰:「天使汝窮,而汝強通之;天使汝愚,而汝強智之。若是者,必得天刑。」 或曰:「何謂天刑?」曰:「人之刑賞,刑賞其身;天之刑賞,刑賞其神。故天之所賞者,其神間靜而佚樂,以考終其命;天之所刑者,其神勞苦而愁困,以夭折其生。彼雖僂然而白首哉,猶貳負之臣,桎梏而處諸石下,雖踰千歲,惡足稱壽哉!」或曰:「夫士者,當美國家,利百姓,功施當時,澤其後世,豈獨齪齪然謹司其分,不敢失隕而已乎?」曰:「非謂其然也。智愚勇怯,貴賤貧富,天之分也;君明臣忠,父慈子孝,人之分也。僭天之分,必有天災;失人之分,必有人殃。堯、舜、禹湯、文、武勤勞天下,周公輔相致太平,孔子以《詩》《書》《禮》《樂》教洙泗,顏淵簞食瓢飲,安於陋巷。雖德業異等,出處異趣,如此其遠也,何嘗舍其分而妄為哉!」 §言戒 迂夫曰:言不可不重也。子不見鐘鼓乎?夫鐘鼓,叩之然後鳴,鏗訇鏜鞈,人不以為異也。若不叩自鳴,人孰不謂之祅邪?可以言而不言,猶叩之而不鳴也,亦為廢鐘鼓矣。 §䘌齒 迂夫病䘌齒,呻吟之聲達於四鄰,通夕不寐。有道士過之,問曰:「子知病之所來乎?」曰:「不知也。」道士曰:「病來於天,天且取子之齒以食食骨之蟲,而子拒之,是違天也。夫天者,子之所受命也,若之何拒之?其必與之。」迂叟曰:「諾。」於是以齒與蟲,昏然而寐,一夕而愈。 §蠆祝 迂夫夜立於庭,拊樹而蠆螫其手,捧手吟呼,痛徹於心。家人呼祝師祝之。祝師曰:「子姑勿以蠆為慘烈,以為凡蟲而藐之,曰:『是惡能苦我哉』?則痛已矣。」從之。少選而痛息,乃謝祝師曰:「爾何術而能攘蠆之毒如是其速也?」祝師曰:「蠆不汝毒也,汝自石之;餘不汝攘也,汝自攘之。夫召與攘,皆非我術之所能及也,子自為之也。」於是迂夫歎曰:「嘻!利害憂樂之毒人也,豈直蠆尾而已哉!人自召之,人自攘之,亦若是而已矣。」 §飯車 天雨,迂夫出,見飯車息于高蹊者,指謂其徒曰:「是車也,將覆不久矣。」行未十步,聞歡聲,顧見其車已覆。其徒問曰:「子何用知之?」迂夫曰:「吾以人事知之。夫天雨道濘,而蹊獨不濡,又狹而高,是眾人之所趣也。而車不量其力,固狹擅高,久留不去,以妨眾人之欲進者,其能無覆乎?禍有巨於此者,奚飯車之足雲!」 §拾樵 迂夫見童子拾樵于道,約曰:「見樵,先呼者得之,後母得爭也。」皆曰:「諾。」既而行,相與笑語戲狎,至驩也,瞲然見撗芥於道,其一先呼而眾童爭之,遂相撻擊,有傷者。迂夫惕然亟歸而歎曰:「噫!天下之利,大於橫芥者多矣。吾不知戒,而日與人遊,恃其驩而信其約,一旦有先呼而鬥者,能無傷乎?」 §知非 或曰:「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,信乎?」曰:「何啻其然也。古之君子好學者,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為非者,況五十乎?夫道如山也,愈升而愈高;如路也,愈行而愈遠。學者亦盡其力而止耳,自非聖人,有能窮其高遠者哉?」 §天人 迂叟曰:天力之所不及者,人也,故有耕耘斂藏;人力之所不及者,天也,故有水旱螟蝗。 §無怪 迂叟曰:有茲事必有茲理,無茲理必無茲事。世人之怪所希見,由明者視之,天下無可怪之事。 §理性 《易》曰:「窮理盡性,以至於命。」世之高論者,競為幽僻之語以欺人,使人跂縣而不可及,憒瞀而不能知,則畫而舍之,其實奚遠哉!是不是,理也;才不才,性也;遇不遇,命也。 §事親 迂叟事親,無以踰人,能不欺而已矣。其事君亦然。 §事神 或問迂叟:「事神乎?」曰:「事神。」或曰:「何神之事?」曰:「事其心神。」或曰:「其事之何如?」曰:「至簡矣。不黍稷,不犧牲,惟不欺之為用。君子上戴天,下履地,中函心,雖欲欺之,其可得乎?」 §寬猛 迂叟曰:寬而疾惡,嚴而原情,政之善者也。 §回心 或問:「子能無心乎?」迂叟曰:「不能。若夫回心,則庶幾矣。」「何謂回心?」曰:「去惡而從善,舍非而從是。人或知之而不能徙,以為如制駻馬、如斡磻石之難也。靜而思之,在我而已。如轉戶樞,何難之有?」 §無益 迂叟曰:言而無益,不若勿言;為而無益,不若勿為。餘久知之,病未能行也。 §學要 迂叟曰:學者,所以求治心也。學雖多而心不治,安以學為? §治心 迂叟曰:小人治跡,君子治心。 §文害 或謂迂叟:「子於道則得其一二矣,惜乎無文以發之。」迂叟曰:「然。君子有文以明道,小人有文以發身。夫變白以為黑,轉南以為北,非小人有文者,孰能之?」 §道大 迂叟曰:聖人之道如天地,天地之間,靡所不有。眾人之道如山川,如陵穀,如鳥獸,如草木,如蟲沙,各盡其分,不知其外。天地則無不包也,無不遍也。 §毋我 《孔子》曰:「殷有三仁焉。」蓋孔子之前,為比干者,則非微子矣,為微子者則非比干矣,為箕子者,則非比干與微子矣。至孔子,然後人知三人者皆仁人也。孔子曰:「微管仲,吾其被發左祍矣。如其仁!如其仁!」孟荀氏之言曰:「仲尼之門,五尺童子羞稱五伯。」以是觀之,孟荀氏之道,概諸孔子,其隘甚矣。 §道同 迂叟曰:合天下而君之之謂王。王者必立三公,三公分天下而治之,曰二伯,一公處乎內,皆王官也。周衰,二伯之職廢,齊桓、晉文糾合諸侯以尊天子,天子因命之為侯伯,修舊職也。伯之語轉而為霸,霸之名自是興。自孟、荀氏而下,皆曰由何道而王,由何道而霸。道豈有二哉?得之有淺深,成功有小大爾。譬諸水,為畎,為澮,為穀,為溪,為川,為瀆,若所鐘則海也。大夫士,畎澮也;諸侯,溪谷也;州牧,川也;方伯,瀆也;天子,海也。小大雖殊,水之性奚以異哉? §絕四論 或問:「子絕四,何以始于毋意?」迂叟曰:「吉凶悔吝,未有不生乎事者也。事之生,未有不本乎意者也。意必自欲,欲既立於此矣,於是乎有從有違。從則有喜、有樂、有愛,違則有怒、有哀、有惡,此人之常情也。愛實生貪,惡實生暴。貪暴,惡之大者也。是以聖人除其萌,塞其原,惡奚自而至哉?」或曰:「毋意於惡,既聞矣,敢問聖人亦毋意於善乎?」曰:「不然。聖人之為善,豈有意乎其間哉?事至而應之以禮義耳。禮者,履也,循禮則事無不行;義者,宜也,守義則事無不得。聖人執禮義以待事,不為善而善至矣。聖人豈有意乎其間哉!」 或曰:「然則聖人之心,其猶死灰乎?」曰:「不然。聖人之心,如宿火爾。夫火,宿之則晦,發之則光,引之則燃,鼓之則熾,既而複掩之,則乃晦矣。深而不消,久而不滅者,其宿火乎?聖人之心亦然。治其心以待物,物至而應,事至而辨,豈若死灰哉?灰死則不復然矣,奚所用哉?」或曰:「母固、母必,奚以異乎?」曰:「在我為固,在人為必。聖人出處語默,惟義所在,無可無不可,奚其固?成敗禍福,系命所遭,誰得而知之,奚其必?」或曰:「然則何以終於無我?」曰:「有意、有必、有固,則有我,有我則私,私實生蔽,是故泰山觸額而不見,雷霆破柱而不聞。無意、無必、無固,則無我,無我則公,公實生明。是故秋毫過目,無不見也;飛蚊曆耳,無不聞也。其得失豈不遠哉?」 §求用 或曰:「士不好富貴,則為上者不得其用,刑賞不行矣。」迂叟曰:「小人有才,必求用於世,以利其身,不賞不勸,不刑不懲。君子有才,亦求用於世,以行其道,勸不待賞,懲不待刑。自古亂臣賊子,未有不出於好富貴者也。為上者亦何利焉?」 §負恩 迂叟曰:受人恩而不忍負者,其為子必孝,為臣必忠。 §羨厭 迂叟曰:人情苦厭其所有,羨其所不可得。未得則羨,已得則厭,厭而求新,則為惡無不至矣。 §釋老 或問:「釋、老有取乎?」迂叟曰:「有。」或曰:「何取?」曰:「釋取其空,老取其無為自然,舍是無取也。」或曰:「空則人不為善,無為則人不可治,奈何?」曰:「非謂其然也。空取其無利欲之心,善則死而不朽,非空矣。無為取其因,在治,則一日萬幾,有為矣。」 §鑿龍門辨 或問:「禹鑿龍門,辟伊闕,有諸?」迂叟曰:「龍門、伊闕,天所為也,禹治之耳。非山撗其前,水壅不流,禹始鑿而辟之,然後通也。」或曰:「何以知之?」曰:「《孟子》云:『禹之行水,行其所無事』。若鑿山以通水,不可謂之無事矣。」 §無為贊貽邢和叔 學黃老者,以「心如死灰、形如槁木」為無為。迂叟以為不然,作《無為贊》: 「治心以正,保躬以靜。進退有義,得失有命。守道在已,成功則天。夫複何為,莫非自然。」 §聖窮 聖人專以利人為心,於術無不知也。「穀而可辟」,則不教人耒耜矣;「死而可違」,則不教人棺槨矣。夫豈非「天使民食且死,雖聖人不能違乎?」 §諱有 人之情,諱有而不諱無。離婁之明,人謂之「瞽不慍」矣;柳下惠之和,人謂之「汙不怍」矣。 §斥莊 或曰:「莊子之文,人不能為也。」迂夫曰:「君子之學,為道乎?為文乎?夫唯文勝而道不至者,君子惡諸。是猶朽屋而塗丹艧,不可處也;眢井而羃綺續,不可履也;烏喙而漬飴糖,不可嘗也。而子獨嗜之乎?」或曰:「莊子之辯,雖當世宿學,不能自解。」迂夫曰:「然則佞人也。堯之所畏,舜之所難,孔子之所惡,是青蠅之變白黑者也。而子獨悅之乎?」 §辨揚 或曰:「揚子之謟也,以王莽為可以繼周公,軼阿衡。」迂夫曰:「得已哉!揚子之為書也,品藻當世,蜀莊、子真、仲元靡不及焉。莽宰天下而自況于伊周,敢遺諸乎?何鮑之死不可不畏也。雖然,莽自況伊周則與之,況黃虞則不與也。其志將曰為伊周而止,斯可矣。不止而至於簒,伊周豈然哉?」 §無黨 或曰:「吾子擯莊而引楊,或者為黨乎?」曰:「無黨也。使莊為楊言,斯與之矣;楊為莊言,斯拒之矣。孰黨哉?」 §兼容 或曰:「甚矣,子道之隘也!奚容之不兼?」迂夫曰:「沱潛之于江也,榛楛之於山也,兼容焉可也。莠之于苗也,冰之於火也,欲兼得乎哉?」 §指過 或曰:「有人於此,指其過而告之則喜,何如?」迂夫曰:「君子也。」或曰:「曷若無過而指諸?」迂夫曰:「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,故有過則人得而指諸。若夫不中不正之人,終日所為皆過也,又安得而指之?」 §難能 或曰:「堯舜之德,何以為難能?」迂夫曰:「舜自修於畎畝之中而聞於堯,此舜之難也;舜在畎畝之中而堯知之,此堯之難也。」 §三欺 迂夫曰:鞠躬便辟,不足為恭;長號流涕,不足為哀;弊衣糲食,不足為儉。三者以之欺人可矣,感人則未也。君子所以感人者,其惟誠乎!欺人者,不旋踵人必知之;感人者,益久而人益信之。 §官失 迂叟曰:「世之人不以耳視而目食者,鮮矣。」聞者駭曰:「何謂也?」迂叟曰:「衣冠所以為容觀也,稱禮斯美矣。世人舍其所稱,聞人所尚而慕之,豈非以耳視者乎?飲食之物,所以為味也,適口斯善矣。世人取果餌而刻鏤之,朱綠之,以為盤案之玩,豈非以目食者乎?」 §天人 迂叟曰:天之所不能為而人能之者,人也;人之所不能為而天能之者,天也。稼穡,人也;豐歉,天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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