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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第四十六 章奏三十一


  ▼謝宣諭表

  太皇太后宣諭:「邦家不幸,大行升遐,嗣君沖幼,同攝國政。公曆事累朝,忠亮顯著,母惜奏章,贊予不逮。」入內供奉官梁惟簡、臣光言:「今月二十二日,入內供奉官梁惟簡傳太皇太后陛下宣諭,以臣曆事累朝,令毋惜奏章」者。臣光誠惶誠恐,頓首頓首。臣文學政事,一無所長,蒙仁宗皇帝擢寘侍臣,英宗皇帝引為學士。大行皇帝初登宸極,召入翰林,繼處憲台,又承人乏,俾貳樞府。臣荷累聖大恩,無以為報,惟竭惷愚,時進狂瞽,秖知推誠,不識忌諱,每荷矝容,未嘗譴黜。屬者大行皇帝染疾彌留,深惟萬幾之重,請陛下權同處分。上天降禍,奄及大故,陛下建立聖嗣,綏寧中外,民物鹹若,神祗協從。此皆陛下之淵謀,群生之厚幸。臣以追懷先帝盛德,奔赴闕庭,止欲一望梓宮,少展臣子之哀誠,即退歸洛邑,複就冗官。不意陛下過有聽采,特降中使,曲加獎飾,待以耆舊,許之盡言。

  臣聞《商書》曰:「木從繩則正,後從諫則聖。後克聖,臣不命其承。」陛下實有聖德,知所先務,聽政之初,首開言路。臣本何人,齒發衰朽,精力昏耗,有何才識,克堪茲任?但冀天下之士,由此識陛下之心,嘉言響應,正論輻湊。民間疾苦,何患不聞?國家紀綱,何患不治?斯乃宗廟社稷之靈,四海群生之福,豈伊微臣,獨為慶倖?謹奉表稱謝以聞。臣光誠惶誠恐,頓首頓道。謹言。

  ▼乞開言路劄子

  臣聞《周易》:「天地交則為泰,不交則為否。」君父,天也;臣民,地也。是故君降心以訪問,臣竭誠以獻替,則庶政修治,邦家乂安。君惡逆耳之言,臣營便身之計,則下情壅蔽,眾心離叛。自生民以來,未有不由斯道者也。夫道猶岐路,近差跬步,遠失千里。今皇帝陛下新臨大寶,德性高明;太皇太后同斷萬機,聖謨光大。初發號令,不可不慎。斯乃治亂之岐塗,安危之所分也。當以要切為先,以瑣細為後。臣竊見近年以來,風俗頹弊,士大夫以偷合苟容為智,以危言正論為狂,是致下情蔽而不上通,上恩壅而不下達。閭閻愁苦,痛心疾首,而上不得知;明主憂勤,宵衣旰食,而下無所訴。公私兩困,盜賊已繁。猶賴上帝垂休,歲不大饑,祖宗詒謀,人無異志。不然者,天下之勢何不為之寒心乎?此皆罪在群臣,愚民無知,往往怨歸先帝。此臣所以日夜憤痛,焦心泣血,不顧死亡,思有開發於朝廷者也。

  臣愚以為今日所宜先者,莫若明下詔書,廣開言路,不以有官無官之人,應有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,並許進實封狀,盡情極言。仍頒下諸路州軍,於所在要鬧處出榜曉示。在京則於鼓院、檢院投下,委主判官畫時進入;在外則於州軍投下,委長吏即日附遞奏聞。皆不得取責副本,強有抑退。其百姓無產業人,慮有奸詐,即責保知在,奏取指揮,放令逐便。然後望陛下以聽政之暇,略賜省覽。其義理精當者,即施行其言,而顯擢其人。其次取其所長,舍其所短。其狂愚鄙陋無可採取者,報聞罷去,亦不加罪。如此,則嘉言日進,群情無隱。陛下雖深居九重,四海之事,如指諸掌,舉措施為,惟陛下所欲。斯乃治安之源,太平之基也。陛下若以臣言為可取,伏乞決自聖意,下學士院草詔書施行。群臣若有沮難者,其人必有奸惡,畏人指陳,專欲壅蔽聰明,此不可不察。取進止。

  ▼進修心治國之要劄子狀

  右,臣伏聞本固則末茂,源濁則流渾。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諫院,臣初上殿,即言「人君之德三:曰仁,曰明,曰武;致治之道三:曰任官,曰信賞,曰必罰。」英宗皇帝時,臣曾進《歷年圖》,其後序言「人君之道一,其德有三」,其志亦猶所以事仁宗也。大行皇帝新即位,擢臣為禦史中丞,臣初上殿,言人君修心治國之要,其志亦猶所以事英宗也。今上天降災,大行皇帝奄棄天下,皇帝陛下新承大統,太皇太后同聽萬幾,不知臣愚,猥蒙訪落。臣且愧且懼,無以塞責,謹複以人君修心治國之要為獻,其志亦猶所以事大行皇帝也。所以然者,臣曆觀古今之行事,竭盡平生之思慮,質諸聖賢之格言,治亂安危存亡之道,舉在於是,不可移易,是以區區首為累朝言之。不知臣者,以臣為進迂闊陳熟之語;知臣者,以臣為識天下之本源也。

  夫治亂安危存亡之本源,皆在人君之心。仁、明、武,所出於內者也;用人賞功罰罪,所施於外者也。出於內者,雖有厚有薄,有多有寡,稟之自天,然好學則知所宜從,力行則光美日新矣。施于外者,施之當,則保其治、保其安、保其存;不當則至於亂、至於危,至於亡,行之由已者也。所以能當,在於至明;所以能明,在於至公。是以明君善用人者,博訪遠舉,拔其殊尤。德行高人謂之賢,智勇出眾謂之能。賢不必能,能不必賢,各隨所長,授以位任。有功則賞,有罪則刑。其人苟賢能,雖讎必用;其人苟庸愚,雖親必棄。賞必有所勸,罰必有所懲,賞不以喜,罰不以怒,賞不厚於所愛,罰不重於所憎,必與一國之人同其好惡。是故古者爵人於朝,與士共之;刑人於市,與眾棄之。如此,安有不當者乎?臣故曰:所以能當,在於至明;所以能明,在於至公也。

  昔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。漢高祖知人善任使,苟為不才,雖兄喜亦棄之;苟才矣,雖負販酒徒、亡將戍卒亦用之。此所以能奮布衣取天下也。館陶公主為子求郎,明帝不許,而賜錢十萬。郎賤官也,猶惜之,況其貴者乎?故永平之治,至今稱之。宋高祖事蕭太后甚孝,太后欲以子道憐為揚州刺史,高祖以其貪愚不許,故功業之高,冠于南朝。唐太宗殺建成、元吉,而用其官屬魏鄭公、王珪等,與房、杜無異,卒得其効。宣宗事鄭太后甚謹,問舅鄭光以政事,不能對,罷其方鎮,故時人稱美,謂之「小太宗。」此用人之公明者也。韓昭侯惜弊袴,不以賜左右之無功者。

  漢高祖深怨雍齒,而不忘其功。魏太祖勳勞宜賞,不吝千金,無功望施,分毫不與。唐宣宗重惜服章,故當時得緋紫者以為榮。此賞功之公明者也。僮牛殺孟丙、仲壬,立叔孫昭子,昭子數其罪而殺之,孔子善其不勞。丁公脫漢高祖于阨,高祖以為不忠而斬之。武帝妹隆惠公主且死,屬其子昭平君,昭平君殺人,武帝流涕而誅之。唐明皇弄臣黃㼐,掀捕盜官墜馬,明皇杖殺之。宣宗謂樂工:「汝惜羅程藝,我惜高祖、太宗法。」此罰罪之公明者也。臣略舉此數者以為明驗,其餘在陛下博覽載籍以考之,知臣所言不為謬妄。臣以一夫之愚,不能周知天下之務,三月三十日曾上奏乞詔書開言路,伏望聖慈早賜施行。今並治平四年五月三日上殿劄子,具錄進呈,乞陛下留神幸察。謹錄奏聞,伏候敕旨。

  年月日,具位臣司馬光狀奏。

  ▼乞去新法之病民傷國者疏

  月日,資政殿學士·太中大夫·上柱國臣光,謹昧死再拜,上疏大皇太后陛下、皇帝陛下:

  臣竊見先帝聰明睿智,勵精求治,思用賢輔,以致太平,委而任之,言行計從,久莫能間。雖周成王之任周公,齊桓公之任管仲,燕昭王之任樂毅,蜀先主之任諸葛亮,殆不能及。斯不世出之英主,曠千載而難逢者也。不幸所委之人,於人情物理多不通曉,不足以仰副聖志,又足己自是,謂古今之人皆莫已。如。不知擇祖宗之令典,合天下之嘉謀,以啟迪清衷,佐佑鴻業,而多以己意輕改舊章,謂之「新法」,其人意所欲為,人主不能奪,天下莫能移。與之同者,援引登青雲;與之異者,擯斥沉溝壑。專欲遂其很心,不顧國家大體。人之常情,誰不愛富貴而畏刑禍?

  於是縉紳大夫,望風承流,競獻策畫,務為奇巧,舍是取非,興害除利。名為愛民,其實病民;名為益國,其實傷國。作青苗、免役、市易、賒貸等法,以聚斂相尚,以苛刻相驅,生此厲階,迄今為梗。又有邊鄙之臣,行險徼幸,大言面欺,輕動干戈,妄擾蠻夷。夫兵者,國之大事,廢興存亡,於是乎在。而其人苟營一身之官賞,不顧百姓之死亡,國家之利病,輕慮淺謀,發於造次。禦軍無法,僅同兒戲。深入敵境,坐守孤城,糧運既竭,狼狽奔潰。築寨極邊,功猶未畢,輕敵不備,闔城塗地。使兵夫數十萬,暴骸於曠野,資仗巨億,棄捐於異域。又有生事之臣,欲乘時干進,建議置保甲、戶馬、保馬,以資武備;變茶、鹽、鐵冶等法,增家業、侵街、商稅等錢,以供軍須。遂使九土之民,失業困窮,如在湯火。此皆群臣躁於進取,惑誤先帝,使利歸於身,怨歸於上,非先帝之本志也。

  臣荷先帝大恩,常思報効。向在朝廷之時,屢言新法非便,觸忤權貴,冒犯眾怒,爭辨非一。先帝憐其孤忠,不以為罪,仍蒙寵擢,寘之樞廷。臣以所言未行,力辭不受。臣非惡富貴而好貧賤,正欲感寤先帝,知臣為國不為身,庶幾採納狂瞽,使百姓獲安,基圖永固而已。既又自乞冗官,退伏閭裡,雖身處於外,區區之心,晨夕寤寐,何嘗不在先帝之左右?所以不敢自赴闕廷如此之久者,亦猶辭樞廷之志也。熙甯七年,歷時不雨,先帝遇災而懼,深自刻責,誕布詔書,廣開言路。臣當是時,不勝踴躍,極有開陳。而建議之臣,知所立之法不合眾心,天下之人必盡指其非,恐先帝覺寤,而己受誤國之罪,伏欺罔之刑。乃勸先帝繼下詔書,言新法已行,必不可動。臣之所言,正為何法?若《新法》不動,臣尚何言!自是閉口不敢複預朝廷論議,十有一年矣。

  然每睹生民之愁怨,憂社稷之阽危,於中夜之間,一念及此,未嘗不失聲拊心也。葵藿之志,猶望先帝一賜召對,訪以外事,得吐心極言,退就斧鉞,死無所恨。不意上天降禍,先帝升遐,臣之寸誠,無由披露,鬱抑憤懣,自謂終天。及奔喪至京,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,訪以得失。是臣積年之志,一朝獲伸,感激悲涕,不知所從。顧天下事務至多,臣思慮未熟,不敢輕有條對,但乞下詔,使吏民皆得實封上言,庶幾民間疾苦,無不聞達。既而聞有旨罷修城役夫,撤詗邏之卒,止御前造作,京城之人,已自歡躍。及臣歸西京之後,繼聞斥退近習之無狀者,戒飭有司奉法失當、過為煩擾者,罷物貨專場及民所養戶馬,又寬保馬年限,四方之人,無不鼓舞。聖德傳佈,一日千里,頌歎之聲,如出一口,溢於四表。乃知太皇太后陛下深居禁闥,皇帝陛下雖富於春秋,天下之事,靡不周知,民間眾情,久在聖度,四海群生,可謂幸甚。凡臣所欲言者,陛下略已行之,臣稽慢之罪,實負萬死。

  夫為政在順民心,苟民之所欲者與之,所惡者去之,如決水于高原之上以注川谷,無不行者。苟或不然,如逆阪走丸,雖竭力以進之,其複走而下可必也。今新法之弊,天下之人無貴賤愚智皆知之,是以陛下微有所改,而遠近皆相賀也。然尚有病民傷國,有害無益者,如保甲、免役錢、將官三事,皆當今之急務,厘革所宜先者。臣今別具狀奏聞,伏願決自聖志,早賜施行。議者必曰:「孔子稱孟莊子之孝,其它可能也,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,是難能也。」又曰: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彼謂無害於民,無損于國者,不必以己意遽改之耳。必若病民傷國,豈可坐視而不改哉?《易》曰:「幹父之蠱,有子,考無咎。」《象》曰:「幹父之蠱,意承考也。」蠱者,事有蠱弊而治之也。「幹父之蠱」,跡似相違,意則在於承繼其業,成父之美也。

  又曰:「裕父之蠱,往見吝。」《象》曰:「裕父之蠱,往未得也。」裕者,饒益之名也。若不忍違異,益父之過,往而不返,未為得宜也。昔漢文帝除肉刑,斬右趾者棄市,笞五百者多死。景帝元年即改之,笞者始得全。武帝作鹽鐵搉酤均輸等法,天下困弊,盜賊群起。昭帝用賢良文學之議而罷之,後世稱明。唐代宗縱官官公求賂遺,置客省拘滯四方之人。德宗立未三月,悉禁止罷遣之,時人望致太平。德宗晚年有宮市五坊小兒暴橫為民患,鹽鐵月進羨余,順宗即位皆罷之,中外大悅。是皆改父之政而當者,人誰非之哉。況先帝之志本欲求治,而群下干進者競以私意紛更祖宗舊法,致天下籍籍如此,皆群臣之罪,非先帝之過也。

  為今之計,莫若擇新法之便民益國者存之,病民傷國者悉去之,使天下曉然知朝廷子愛黎庶之心,吏之苛刻者必變而為忠厚,民之離怨者必變而為親譽,德業光榮,福祚無窮,豈不盛哉!夫天子之孝,在於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親,儻措置如此,歡心孰大焉?事親孰備焉?不然,今幅員之內,所在嗷嗷,有倒垂之急,延頸傾耳,以俟改法,庶得蘇息。若朝廷不以為意,日復一日,萬一遇數千里之蝗旱,公私匱竭,無以相救,失業之民,蜂起為盜,安知無奸雄乘之而動,則國家有累卵之危。申屠剛曰:「未至豫言,固常為虛,及其已至,又無所及。」朝廷當此之際,解兆民倒垂之急,救國家累卵之危,豈暇必俟三年然後改之哉?況今軍國之事,太皇太后陛下權同行處分,是乃母改子之政,非子改父之道也,何憚而不為哉?惟聖明裁察。

  臣光昧死再拜上疏。

  ▼乞罷保甲狀

  右臣竊以兵出民間,雖雲古法,然古者八百家才出甲士三人,步卒七十二人,閑民甚多,三時務農,一時講武,不妨稼穡。自上世相承,習以為常,民不驚擾。自兩司馬以上,皆選賢士大夫為之,無侵漁之患,故卒乘輯睦,動則有功。今籍鄉村之民,二丁取一,以為保甲,皆授以弓弩,教之戰陳,是農民半為兵也。三四年來,又令河北、河東、陝西置都教場,無問四時,每五日一教。特置使者比監司,專切提舉,州縣不得關預。每一丁教閱,一丁供送。雖雲五日,而保正長以「泥堋除草」為名,日聚教場,得賂則縱之,不則留之。是三路耕耘收穫稼穡之業幾盡廢也。

  自唐開元以來,民兵法壞,戍守戰攻,盡募長征兵士,民間何嘗習兵?夫兵者兇器,聖人不得已而用之。國家承平百有餘年,四夷順服,戴白之老,不識兵革,一旦畎畝之人,忽皆戎服執兵,奔驅滿野,見者孰不驚駭?耆舊歎息,以為不祥。事既草創,調發無法,比戶騷擾,不遺一家。又巡檢、指使按行鄉村,往來如織。保正、保長,依倚弄權,坐索供給,多責賂遺,小不副意,妄加鞭撻,蠶食行伍,不知紹極。中下之民,罄家所有,侵肌削骨,無以供億,愁苦困弊,靡所投訴,流移四方,繈屬盈路。又朝廷時遣使者遍行按閱,所至犒設賞賚,糜費金帛以巨萬計。此皆鞭撻平民銖兩丈尺而斂之,一旦用之如糞土。而鄉村之民,但苦勞役,不感恩澤。

  臣不知設保甲于農民之勞既如彼,國家之費又如此,終將何所用哉?若使之捕盜賊,衛鄉里,則何必如此之多?若使之戍邊境,征戎狄,則彼戎狄之民以騎射為業,以攻戰為俗,自幼及長,更無它務。中國之民,生長太平,服田力穡,雖複授以兵械,教之擊刺,在教場之中,坐作進退,有似嚴整。必若使之與戎狄相遇,填然鼓之,鳴鏑始交,其奔北潰敗,可以前料,決無疑也。是猶驅群羊而戰豺狼也。

  當是時,豈不誤國事乎?又悉罷三路巡檢下兵士及諸縣弓手,皆易以保甲,令主簿兼縣尉,但主草市以裡。其鄉村盜賊,悉委巡檢,而巡撿兼掌巡按保甲教閱,朝夕奔走,猶恐不辦,何暇逐捕盜賊哉!又保甲中往往有自為盜者,亦有乘保馬行劫者,然則設保甲、保馬,本欲除盜,乃更資盜也。

  《書》曰:「民惟邦本,本固邦寧。」又曰:「可畏非民。」夫州涸魚逝,林燔鳥飛,民喪其生業,無以自存,赴訴不受,失其所依,安得不去而為盜哉?自教閱保甲以來,河東、陝西、京西盜賊已多,至敢白晝公行,入縣鎮,殺官吏,官軍追討,經歷歲月,終不能制。況三路未至大饑,而盜賊已昌熾如此,萬一遇數千里之蝗旱,而失業饑寒、武藝成就之人,所在蜂起以應之,其為國家之患,可勝言哉!此非小事,不可以忽。

  夫奪其衣食,使無以為生,是驅民為盜也;使比屋習戰,勸以官賞,是教民為盜也;又撤去捕盜之人,是縱民為盜也。謀國如此,果為利乎?害乎?且向者干進之士,說先帝以征伐四夷、開邊拓土之策,故立保甲、戶馬、保馬等法。近者《登極赦書》節文云:「應緣邊州軍,仰逐處長吏並巡檢使臣、鈐轄兵士及邊上人戶,不得侵擾外界,務要靜守疆埸,勿令搔擾。」此蓋聖意欲惠綏殊俗,休息中國,華夷之人,孰不歸戴?然則保甲、戶馬、保馬複何所用哉?今雖罷戶馬,寬保馬,而保甲猶存者,蓋未有以其利害之詳奏聞者也。

  臣愚以為宜悉罷保甲使歸農,召提舉官還朝,量逐縣戶口,每五十戶置弓手一人,略依沿邊弓箭手法,許蔭本戶田二頃,悉免其稅役。除出賊地分嚴加科罰及令出賞錢外,其賊發地分,更不立三限科校,但令捕賊給賞。若獲賊數多及能獲強惡賊人者,各隨功大小遷補職級,或補班行,務在優假弓手,使人勸募。然後募本縣鄉村戶有勇力武藝者投充,計即今保甲中有勇力武藝者,必多願應募。若一人闕額,有二人以上爭投者,即委本縣令尉選武藝高強者充。或武藝衰退者,許它人指名與之比較。若武藝勝於舊者,即令充替,其被替者,更不得蔭田。如此,則不必教閱,武藝自然精熟。一縣之中,其壯勇者既為弓手,其羸弱者雖使為盜,亦不能為患。仍委本州及提點刑獄常切按察,令佐有取捨不公者,嚴行典憲。若召募不足,即且於鄉村戶上依舊條權差,候有投名者,即令充替。其餘巡撿兵士、縣尉弓手、耆長、壯丁逐捕盜賊,並乞依祖宗舊法。謹錄奏聞,伏候敕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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