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司馬光 >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| 上頁 下頁 |
| 卷第二十七 章奏十二 |
|
|
|
▼醫官第二劄子 臣先曾上言,以醫官宋安道等診候禦脈日久,方術無驗,乞行降黜,別擇良醫,使專其事,考其功効,以行賞罰。自後寂然不聞朝廷施行。臣以為聖體已安,不敢複言。今睹陛下不親虞祭,乃知疾疹殊未痊平,臣子之心,何以自安?臣竊聞宋安道等每奏皇太后及語大臣,皆雲「陛下六脈平和,體中無疾。」今乃疾狀如此,安道等不惟方術無効,論其面謾之罪,亦宜誅殛矣。且安道等侍先帝疾至於今日,而猶免於貶竄,宜其無所懲戒,不肯盡心也。臣不知朝廷何意再三惜此數夫,不為國家正賞罰之法,快天下之志也。 夫以四海之廣,舍此數人之外,豈無良醫?患在上之人不求,求而不得,得而不使,使而不專故也。臣亦聞向者朝廷選醫官數人,皆委近臣,試以難經、素問,考其通粗,取合格者以為侍醫,亦有不試而使與安道等雜處共事者。夫良醫由性識敏達,以平生所治之人,考其得失,探其精粹,得之於心,未必皆讀古書也。亦猶誦詩、書者,豈盡能治民?讀孫、吳者,豈盡能行兵?今以《難經》、《素問》試之,是徒得記誦之人,未嘗得醫人也。安道等久在醫局,專利忌能,交結貴近,更相黨庇,使外方新進醫人與之共處,豈敢展其胸臆,施其方術哉?是以一概混同,而久不見功也。 今若精擇一人,使之專診禦脈,旬月之間,考其應驗,有功則加以重賞,無功則俟以嚴刑,則術精者得盡其力,術疏者不敢濫進矣。臣又聞「病人能自知其病者,未甚病也;憎良藥而不受者,病在內拒之也。」今竊聞陛下不安如此,而常自謂無疾,則病已深矣。醫有良藥而陛下不服,則己為病所拒矣。若陛下不早覺悟,而更求名醫,強進良藥,縱陛下不自惜,奈宗廟社稷何?此臣所以痛心疾首,前有鼎鑊而不敢避者也。伏望陛下察臣兩次所奏,罷黜醫人有罪無功者,召募四方名醫,委大臣精選一人,使之專診禦脈,聽用其言,服食其藥,以旬月之期,察其能否,如前所雲,以保養聖神,為天下生民之福。取進止。 ▼張茂則劄子 〔十一月七日上,與呂獻可連名。〕 臣等竊聞祖宗舊制,內臣年未五十,不得充內侍省押班。近除張茂則,年方四十八。今陛下踐阼之初,尤宜謹守祖宗法度,以禦左右之臣,示天下至公。若茂則果有才幹可用,雖更留此闕二年,俟其年至,然後授之,又何晚也?臣恐茂則一開此例,則內臣攀援求進者多,畫一之法,從此隨壞,人人相効,不可禁止,不若正之于事初也。臣等區區所為國家重惜,在此而已。取進止。 ▼放宮人劄子 臣伏見前代帝王升遐之後,後宮下陳者,盡放之出宮,還其親戚。所以遂物情,重人世,省浮費,遠嫌疑也。竊惟先帝恭儉寡欲,清約執禮,後宮侍左右、承寵渥者至少。而饗國日久,歲增月積,掖庭之間,冗食頗眾。陛下以哀恤之初,未忍罷遣。今山陵祔廟,大禮俱畢,臣愚謂宜舉前代故事,應先帝后宮,非禦幸有子及位號稍貴,並職掌文書之人,其餘皆給與糚奩,放遣出外,各令歸其親戚,或使任便適人。書之史冊,亦聖朝一美事也。取進止。 ▼上皇太后疏 十一月 日,具位臣光,謹再拜上疏皇太后殿下: 臣聞聖人之德,使四海之外,編戶之民,皆輻湊而歸之,如孝子之奉父母。其故何哉?推仁愛惻怛之誠以加之也。故《詩》云:「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」夫四海至遠也,編戶至微也,誠之至也,猶可以為之父母,況閨門之內,血氣之親乎!昔漢明德馬皇后無子,明帝使養賈貴人之子炟以為太子,且謂之曰:「人不必自生子,但患愛養不至耳。」後於是盡心撫育,勞悴過於所生。及明帝崩,太子即位,是為章帝。章帝亦孝性淳篤,恩性天至,母子慈愛,始終無纖芥之間,前史載之,以為美談。 臣光恭惟仁宗皇帝憂繼嗣之不立,念宗廟之至重,以皇帝仁孝聰明,選擢於宗室之中,使承大統。不幸踐阼數日,遽嬰疾疹。雖殿下撫視之慈,無所不至,然醫工不精,藥石未効。竊聞向日疾勢稍增,舉措語言,不能自擇,左右之人,一一上聞,致殿下以此之故,不能堪忍。兩宮之間,微相責望,群心憂駭,不寒而慄。方今仁宗新棄四海,皇帝久疾未平,天下之勢,危於累卵,惟恃兩宮和睦以自安,如天覆而地載也。豈可效常人之家,爭語言細故,使有絲毫之隙,以為宗廟社稷之憂哉?臣是用日夜焦心隕涕,側足累息,寧前死而盡言,不敢幸生而塞默也。 伏以皇帝內則仁宗同堂兄之子,外則殿下之外甥壻,自童幼之歲,殿下鞠育于宮中,天下至親,何以過此?又仁宗立以為皇子,殿下豈可不以仁宗之故,特加愛念,包容其過失邪?況皇帝在藩邸之時,以至踐阼之初,孝謹溫仁,動由禮法,此殿下所親見而明知也。苟非疾疹亂其本性,安得有此過失哉?夫心者,神明之主也。若其有疾,則精爽迷亂,冥然無知,言語動作,不自省記,不識親疏,不擇貴賤。此乃有疾者之常,不足怪也。 殿下聰明睿智,天下之理無所不通,豈可責有疾之人以無疾之禮邪?今殿下雖日夕憂勞,徒自困苦,終何所益?以臣愚見,莫若精擇醫工一二人,以治皇帝之疾。旬月之間,察其進退,有効則加之以重賞,無効則威之以嚴刑。未愈之間,但宜深戒左右,謹于侍衛,其舉措語言有不合常度者,皆不得以聞,庶幾不增殿下之憂憤。殿下惟寬釋聖慮,和神養氣,以安靖國家,紀綱海內。俟天地垂祐,聖躬痊複,然後舉治平之業以授之,不亦美乎!古之慈母,有不孝之子,猶能以至誠惻隱,撫存愛養,使之內愧知非,革心為善。況皇帝至孝之性,稟之於天,一旦疾愈,清明複初,其所以報答盛德,豈雲細哉!臣之愚慮苦言,盡此而已,乞殿下更賜裁擇。臣光昧死再拜上疏。 ▼上皇帝疏 十一月 日,具位臣光,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: 臣先於四月二十七日及六月二十三日皆曾上疏,以陛下受仁宗皇帝之天下,欲報之德,當奉事皇太后孝謹,撫諸公主慈愛,勿使奸邪之人有所離間,致兩宮有隙,以上貽宗廟之憂,下為群生之禍。叩心瀝膽,極其懇惻。未審臣言得達聖聽,或萬機之繁,未嘗奏禦也?此乃成敗之端,安危之本,不可不察。臣聞漢章帝乃賈貴人之子,明帝使明德馬皇后母養之,後盡心撫育,勞瘁過於所生。章帝亦孝性淳篤,恩性天至,母子慈愛,始終無纖介之間。馬氏三舅皆為卿校列侯,賈貴人終不加尊號,賈氏親族無受寵榮者。此前世美事,今日所當法也。 《詩》云:「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長我育我。顧我複我,出入腹我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。」然則父母之恩,不獨以其生己也,拊畜長育,居其太半焉。陛下自齠齔之年,為皇太后所鞠育,恩亦至矣,又況今日為仁宗皇帝之嗣,承四海之大業乎?臣謂陛下宜夙興夜寐,昏定晨省,親奉甘旨,承順顏色,無異于事濮王與夫人之時也。近者道路之言,頗異於是,紛紛籍籍,深可駭愕。臣竊惟陛下孝恭之性,著于平昔,豈一旦遽肯變更?蓋向者聖體未安之時,舉動語言或有差失,不能自省,而外人訛傳,妄為增飾,必無事實。雖然,此等議論,豈可使天下聞之也? 《周書》曰:「小人怨汝詈汝,則皇自欽德。」古人有言曰:「禦寒莫如重裘,弭謗莫如自修。」陛下疾疹未平,固無如之何。若既愈之後,臣愚伏望陛下親禦皇太后閣,克己自責,以謝前失。溫恭朝夕,侍養左右,先意承志,動無違禮,使大孝之美,純粹光顯,過於未登大位之時。如此,則上下咸悅,宗社永安。今日道路妄傳之言,何能為損也?古之至孝者,雖有不慈之母,猶能使之感窹驩悅,回心易慮。況皇太后聖善之德,著聞四方,自陛下有疾以來,日夜泣涕,禱於神祇,憂勞困悴,以冀陛下之安寧,如耕者之望收,涉者之求濟,陛下豈不思有以慰安之也?臣不勝區區,幹冒以聞,乞留神採擇。臣昧死再拜上疏。 ▼講筵劄子 〔十月二十七日上,有旨十二月二日開講。〕 臣伏睹講筵所告報,依乾興年故事,講論語,讀史記。續奉聖旨,直候來春。臣聞傅說曰:「王,人求多聞,時惟建事,學於古訓,乃有獲。」又「日念終始典於學,厥德修罔覺。」然則學者帝王之首務,不可忽也。況今陛下初臨大寶,所宜朝夕延訪群臣,講求先王之道,覽觀前世之成敗,以輔益聖德,緝熙大化,不可但循近例,以寒暑為辭。如此,使下情何以上通,四方何以觀望?殆非所以廣聰明、宣令名也。伏乞依前降聖旨,擇日開講筵。取進止。 ▼程宣徽劄子 臣伏睹今月二十九日制書,「宣徽南院使、鄜延路經略安撫使程戡加安武軍節度使,令再任。」臣聞官以待賢才,賞以勸有功。官非其人,則職事廢闕;賞不當功,則群臣懈體。程戡素無才術,少壯之時,曆職中外,猶無名跡為人所稱,況今老病,昏懦尤甚。在鄜延苟且偷安,以度日月,為吏兵所慢,戎狄所輕。臣謂朝廷當因其歲滿,授以冗秩,別擇能臣,以代其任。今乃寵以節鉞,使居舊任,外庭聞者,無不駭愕。 臣竊以兩府之外,官尊祿厚,無若節度使者,群臣非有大功,不可輕授。臣不知程戡在鄜延曾有何功,遽授此官?萬一邊臣有能立大功者,朝廷當複以何官處之?況陛下踐阼之初,四方之人拭目傾耳,觀聽朝廷之刑賞,以占聖政,而戡首蒙濫賞,臣竊為陛下惜之。伏望聖慈追還前命,別選賢才,使守鄜延,庶合中外之望。取進止。 ▼後宮等級劄子 臣聞王化之興,始於閨門,故《易》基乾坤,《詩》首《關雎》。前世皆擇良家子以充後宮,位號等級,各有員數。祖宗之時,猶有公卿大夫之女在宮掖者。其始入宮,皆須年十二三以下,醫工診視,防禁甚嚴。近歲以來,頗隳舊制,內中下陳之人,競置私身,等級寖多,無複限極。監勒牙人,使之雇買,前後相繼,無時暫絕。致有軍營井市,下俚婦人,雜處其間,不可辨識。此等置之宮掖,豈得為便?臣嘗念此,不勝憤惋。 今陛下即位之初,百度惟新,嬪嬙之官,皆闕而未備。臣謂宜當此之時,定立制度,依約古禮,使後宮之人共為幾等,等有幾人。若未足之時,且虛其員數;既足之後,不可更增。凡初入宮,皆須幼年未適人者。若求乳母,亦須選擇良家性行和謹者,方得入宮,傳之子孫,為萬世法。此誠治亂之本,禍福之原,不可以為細事而忽之。取進止。 ▼配天議 右,臣等伏准中書劄子,翰林學士王珪及知制誥錢公輔等奏,季秋大饗明堂,以仁宗皇帝配神作主事,奉聖旨,令台諫及經筵臣僚與兩制、禮院同共再詳定聞奏者。朝廷以祖宗事重,不敢自專,博訪群臣,使各陳其意。臣等愚懵,不達古今,但據所聞正禮以對。至於取捨,系自聖明。竊以孝子之心,誰不欲尊其父者?聖人制禮,以為之極,不敢踰也。故祖己訓高宗曰:「祀無豐於昵。」孔子與孟懿子論孝,亦曰:「祭之以禮。」然則事親者不以數祭為孝,貴於得禮而已矣。 《祭法》:「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,祖顓頊而宗堯。夏後氏禘黃帝而郊鯀,祖顓頊而宗禹。商人禘嚳而郊冥,祖契而宗湯。周人禘嚳而郊稷,祖文王而宗武王。」先儒謂禘、郊、祖、宗,皆祭祀以配食也。禘謂祭昊天於圓丘也。祭上帝於南郊曰郊,祭五帝、五神於明堂曰祖、宗。故詩曰:「思文後稷,克配彼天。」又《我將》:「祀文王於明堂」,此其證也。下此皆不見於經矣。前漢以高祖配天,後漢以光武配明堂。以是觀之,古之帝王,自非建邦啟土及造有區夏者,皆無配天之文。故雖周之成、康,漢之文、景、明、章,其德業非不美也,然而子孫不敢推以配天者,避祖宗也。 《孝經》曰:「嚴父莫大于配天,則周公其人也。」孔子以周公有聖人之德,成太平之業,制禮作樂,而文王適其父也,故引之以證聖人之德莫大於孝,答曾子之問而已,非謂凡有天下者,皆當尊其父以配天,然後為孝也。近世祀明堂者,皆以其父配五帝,此乃誤識孝經之意,而違先王之禮,不可以為法也。景祐二年,仁宗詔禮官稽案典籍,辨崇配之序,定二祧之位,乃以太祖為帝者之祖,比周之後稷;太宗、真宗為帝者之宗,比周之文、武。然則祀真宗於明堂以配五帝,亦未識古禮。 今仁宗雖豐功美德洽于四海,而不在二祧之位,議者乃欲舍真宗而以仁宗配食明堂,恐於祭法不合。又以人情言之,是絀祖而進父也。夏父弗忌躋僖公,先兄而後弟,孔子猶以為逆祀,書於《春秋》,況絀祖而進父乎?必若此行之,不獨乖違典禮,恐亦非仁宗之意也。議者又欲以太祖及三宗迭配郊丘及明堂,臣等亦以為不可。何則?國家受天永命,傳祚萬世,若繼體守文之君皆得配天,則子孫將有無窮之數,與祖宗無別也。凡為國家者,制禮立法,必思萬世之規,不可專徇目前而已。臣等竊謂宜遵舊禮,以真宗配五帝於明堂,行之為便。謹具狀奏聞,伏候敕旨。 ▼程宣徽第二劄子 臣近曾上言鄜延路經略使程戡建節再任,不合眾望,乞追還前命事,至今不聞施行。臣竊以方今國家外患,唯在西北二寇,所以捍禦二寇,唯在諸路經略安撫使。居此任者,豈可不精擇其人?程戡在鄜延,自以衰老,畏人指目,專務姑息,取媚群小。僚屬軍伍,尚無稟畏,況於外夷,固所輕侮。比年以來,趙諒祚數違舊制,易姓建官,妄有邀求,不遵朝命。戡不能式遏,而容納其使,事之可否,盡諉於朝廷,則禦侮之臣,將何所用?事君不忠,孰甚於此! 臣愚以為凡禦群臣之道,若居官稱職,眾所不及,則當使之再任;若立功立事,為人所知,則當加之品秩。今語其稱職,則軍政不修;語其立功,則戎狄驕慢。而朝廷寵命益優,委任益厚,臣恐將帥之臣,宣力者無所勸,而懷奸者得其志。如此而望疆埸安寧,四夷賓服,臣竊以為難矣。所有程戡新授恩命,伏乞早賜追還。取進止。 ▼乞延訪群臣劄子 臣聞天尊地卑,道之常也。而《周易》乾下坤上謂之泰者,蓋言人君降心接臣,人臣竭忠以事君,然後上下交而其志同也。若人君驕亢以自尊,人臣怠慢以自疏,則上下之情不通,而否道成焉。是以孔子語舜之德曰:「舜好問而好察邇言,其斯以為舜乎?」竊見祖宗之時,閒居無事,常召侍從近臣,與之從容講論萬事。至於文武朝士、使臣選人,凡得進見者,往往召之使前,親加訪問,委曲詳悉,無所不至。所以然者,一則欲使下情上通,無所壅蔽;二則欲知其人能否,才器所任。是以黜陟取捨,皆得其宜,太平之業,由此而致。 恭惟陛下潛德藩邸踰三十年,一旦龍飛,奄有四海,雖聖質英睿,得於天縱,然與當世士大夫未甚相接,民間情偽未甚盡知。臣謂宜詔侍從近臣,每日輪一員直資善堂,夜則宿于崇文院,以備非時宣召。若有事故請假,則與以次官玄換直宿。其餘群臣進見及奏事者,亦望聖慈稍解嚴重,細加訪問,以開廣聰明,禆益大政。取進止。 |
| 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|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