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司馬光 > 涑水記聞 | 上頁 下頁 |
| 卷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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茂州舊領羈縻九州,皆蠻族也。蠻自推一人為州將,治其眾,州將常在茂州受處分。茂州居群蠻之中,地不過數十裡,舊無城,惟植鹿角。蠻人屢以昏夜入茂州,剽掠民家六畜及人,茂州輒取貨於民家,遣州將往贖之,與之講和而誓,習以為常,茂州民甚苦之。 ◇ 熙寧八年,屯田員外郎李琪知茂州,民投牒請築城,琪為奏之,乞如民所請,築城繞民居凡八百余步。朝廷下成都路鈐轄司度其利害。時龍圖閣直學士蔡延慶領都鈐轄,李琪已罷去,大理寺丞范百常知茂州,延慶下百常檢度,百常言其利,朝廷遂令築之。既而蠻酋群訴于百常,稱「城基侵我地,乞罷築。」百常不許,訴者不已,百常以梃驅出。 ◇ 九年三月二十四日,始興築,才丈餘,靜州等群「蠻」數百奄至其處,茂州兵才二百人,百常帥之拒擊,殺數人,蠻乃退。百常率遷民入牙城。明日,蠻數千人四面大至,悉焚鹿角及民廬舍,引梯衝攻牙城,矢石雨下,百常率眾乘城拒守。至二十九日,其酋長二人為櫑木所殺,蠻兵乃退。既而四月初屢來攻城,皆不克而退,然其眾猶遊繞四山,城中人不敢出。 ◇ 茂州南有箕宗關,路通永康軍,北有隴東路通綿州,皆為「蠻」所據。百常募人間道詣成都,及書百牌數百投江中,告急求援。於是蜀州駐泊都監孫清將數千人自箕宗關入,蠻伏兵擊之,清死而士卒死殺不多。又有王供備等將數千人自隴東道入,時州蠻請降,從者殺其二子,蠻怒,密告靜州等蠻,使遮其前,而自後驅之,壅溪上流,官軍既涉而決之,殺溺殆盡。既而鈐轄司命百常與之和誓,蠻人稍定。 ◇ 蔡延慶乞奏朝廷遣近上內臣共經制蠻事,朝廷命押班王中正專制蠻事。中書院、樞密劄子皆雲奉聖旨講和,而中正自雲「受御前劄子,掩襲叛蠻。」其年五月,中正將兵數千自箕宗關入,經恭州、蕩州境,乘其無備掩擊之,斬首數百級,擄掠畜產,焚其廬舍皆盡。既而複與之和誓。至七月,又襲擊之,又隨而與之和誓,乃還奏雲「事畢。」始,蔡帥兵恐監司不肯應給軍需,故奏乞近上內臣共事。中正受宣命,凡軍事皆與都鈐轄司商議。 中正將行,奏云:「茂州去成都遠,若事大小一與鈐轄司商議,恐失事機,乞委臣專決,關鈐轄司知。」有旨依奏。中正既至,軍事進止皆一已出蔡,不復得預聞。事既施行,但關知而已,監司皆附之,遂奏蔡延慶區處失宜,致生邊患。又延慶既與和誓,而臣引兵入箕宗關,蠻渝約,出兵拒戰。蔡由是徙知渭州,以資政殿學士馮京代之。又奏范百常築城侵蠻地,生邊患。坐奪一官,勒停。隴西田肥美,靜州等蠻時引生羌據其地,中正不能討,北路遂絕。 ◇ 故事,與蠻為和誓者,蠻先輸貨,謂之抵兵,又輸求和物。官司乃籍所掠人畜財物使歸之,不在者增其價,然後輸誓牛、羊、豕、棘、耒耜各一,乃縛劍門於誓場,酋家皆集,人人引于劍門下過,刺牛羊豕血瘞之,掘地為坎,及縛羌婢坎中,加耒耜及棘於上,人投一石,擊婢以上埋之。巫師詛曰:「有違誓者,當如此婢。」及中正和誓,初不令輸扺兵、求和等物,亦不索其所掠,自備誓具,買羌婢,以氈蒙之,經宿而失。中正先自劍門過,蠻皆怨而輕之,自是剽掠不絕。 (狄鎔、范百常云) ◇ 王中正在河東,令轉運司勾押吏與陳安石同坐計度軍糧。吏曰:「都運在此,不敢坐。」中正叱曰:「此中何論都運司事辦,奏汝班行;不辦,有劍加汝。」 ◇ 元豐四年秋,朝廷大舉討夏國,命內臣李憲措置秦鳳熙河,節制環慶涇原,照應河東鄜延路軍馬,昭宣使、眉州防禦使王中正措置河東路,節制鄜延,照應環慶等路軍馬。九月丙午,中正將河東兵六萬、民夫荷糧者亦六萬餘人發麟州,才數裡,至白草平,即奏已入虜境。留屯九日不進,遣士卒往來就芻糧於麟州。十月乙卯,始自白草平引兵西行三十裡,至鵝枝穀止。丙辰,至四皓峰。丁巳,以陰霧複留一日,是日行不過四十餘裡。丙寅,渡無定河,循水而行,地多濕沙,人畜往往陷不得出。晚至橫山下神堆驛,遇鄜延副使、都總管種諤,兩營相距數裡。 先是,種諤上言,乞不受王中正節制。會諤有破米脂城功,天子許之。明日,詔書至,諤不復見中正,引兵先趨夏州。時河東夫見鄜延夫言:「此去綏德城甚近,兩日中亡歸者二千餘人,河東轉運判官莊公岳等斬之不能禁。」 初,王中正在河東,奴視轉運使,又奏提舉常平倉趙成管勾隨軍運糧草,凡有所需索,不行文書,但遣人口傳指揮,轉運使楊思不敢違。公嶽等以口語無所憑,從容白中正云:「太尉所指揮事多,恐將命者有所忘誤,乞記之於紙筆。」自後始以片紙書之。公岳等白中正:「軍出境應備幾日糧?」中正以為鄜延受我節制,前與鄜延軍遇,彼糧皆我有也,乃書片紙云:「止可備半月糧。」公岳等恐中道乏絕,陰更備八日糗糧。及種諤既得詔,不受中正節制,委中正去,鄜延糧不可複得,人馬漸乏食,乃遣官屬引民夫千余人,索邊人所窖粥糜,發之,得千余石。 庚午,至夏州,已降種諤。中正軍於城東,城中居民數十家。時朝旨禁入賊境抄掠,賊亦棄城邑,皆走河北,士卒無所得,皆憤悒思戰。諸將皆言於中正曰:「鄜延軍先行,所獲功甚多,我軍出境近二旬,所獲才三十餘級,何以覆命于天子?且食盡矣,請襲取宥州,聊可藉口。」中正從之。癸酉,至宥州,城中有民五百餘家,遂屠之,斬首百餘級,降者十餘人,獲馬牛百六十,羊千九百。軍於城東二日,殺得馬牛羊以充食。甲戌,畿內將官張真、知府州折克行引兵二千餘人發糜窖,遇夏千餘人,與戰,敗之,斬首九百餘。丙子,至牛心亭,食盡。丁醜,至柰王井,遇鄜延掌機宜景思義,得其糧,遂引兵趨保安軍順寧寨。己卯,王中正軍于歸娘嶺下,不敢入寨,遣官屬請糧于順寧,軍夫凍餒僵僕于道路未死,眾已剮其肉食之。 十一月丙戌,得朝旨班師,乃歸延州。計士卒死亡者近三萬人。夫逃歸者大半,死者近三千餘人。隨軍入寨者萬千餘人。馬二千余匹,死者幾半;驢三千餘頭,無還者。 ◇ 初,上令王中正、種諤皆趨靈州、興州。中正不習軍事,入夏境,望空而行,無嚮導斥堠,性畏怯,所至逗留,恐夏知其營柵之處,每夜二更輒令軍士滅私火。後軍飯尚未熟,士卒食之多病,又禁軍中驢鳴。及食盡,士卒怨憤,流言當先殺王昭宣及莊、趙二漕歸。中正頗聞之,乃於眾中揚言必竭力前進,死而後已。陰令走馬承受金安石奏:「轉運司糧運不繼,故不能進軍,今且于順寧寨境上就食。」莊公嶽亦奏:「本期得鄜延糧,因朝廷罷中正節制,故糧乏。」上怒,命械系公嶽等於隰州獄,治其罪。公嶽等急,乃奏:「臣等在麟府,本具四十日糧,王中正令臣等只備半月糧,片紙為驗。臣等陰備八日糗糧,今出寨二十餘日,始至宥州,糧不得不乏。」上乃命脫械出外答款。中正恐公嶽複有所言,甚懼。及還朝,過隰州,謂公嶽等曰:「二君勿憂,保無它。」既而公嶽等各降一官,職事皆如故。 ◇ 初,河東發民夫十一萬,中正減糧數止有六萬余人,餘皆令待命於保德軍。既而朝旨令餘夫運糧自鄜州出,踵中正軍,凡四萬餘人,遣晉州將官訾虎將兵八千護送之。虎等奏:「兵少夫多,不足護送,乞益兵出塞。及不知道所從出,又不知中正何所之。」有詔夫還,更令隰州趨延州餉中正。會天章閣待制趙卨領江東轉運使,奏「冬氣已深,水凜草枯,饋運難通。」乃罷之。 王中正既還延州,分所部兵屯河東諸州。山東兵往往百千為群,擅自潰歸,朝命所在招撫,給劵遣歸本營,土兵亦有擅去者。會高遵裕靈州失利,詔中正自延州引所部兵救之。中正移書召河東分兵屯石州,趙宗本將州兵屯隰州。士卒不肯行,集庭下喧嘩呼萬歲,宗本父子閉門相保,又有山東將官王從丕部兵亦不肯發,從丕曉諭數日乃行。會遵裕已至慶州,詔中正引還,宗本、從丕各降二官,士卒不問。 ◇ 元豐三年,瀘州蠻乞第犯邊,詔四方館使韓存寶將兵討之。乞第所居曰歸來州,距瀘州東南七百里。十月,存寶出兵,久雨四十餘日,出塞才六十餘裡,留屯不進。遣人招諭,乞第有文書服罪請降,軍中食盡,存寶引還。自發瀘州至此,凡六十餘日,朝廷責其不待詔擅引兵還,命知雜禦史何正臣就按斬之。更命林廣將存寶部兵及環慶兵、黔南兵合四萬人,以四年十二月再出擊之。離瀘州四百餘裡,即是深篟,皆高阪險絕,竹木茂密,華人不能入,蠻所恃以自存者也。蠻逆戰於篟外,廣擊敗之。蠻走,廣伐木開道,引兵踵之。又二百餘裡,至歸來州,乞第逆戰又敗,乃率其眾竄匿。 五年正月己醜,廣入歸來州,惟茅屋數十間,分兵捜捕山篟,皆無所獲。所齎食盡,得蠻所儲粟千餘斛,數日亦盡,饋運不繼。先是,有實封詔書在走馬承受所,題云:「至歸來州乃開。」至是開之,詔云:「若至歸來,討捕乞第,必不可獲,聽引兵還。」是役也,頗得黔南兵,皆土丁,遇出征,日給米二升,餘無廩給。諸州民夫負糧者,既輸糧,官不復給食,以是多餒死不還。有名籍可知者四萬人,其家人輔行及送資裝者不預焉。軍士屯瀘州歲餘,罹疫物故者六七千人,所費約緡錢百余萬。 ◇ 元豐四年冬,朝廷大舉討夏國。十一月,環慶都總管高遵裕出旱海,皇城使、涇原副使、總管劉昌祚出葫蘆河,共趨靈州。詔昌祚受遵裕節制。昌祚上言軍事不稱旨,上賜遵裕書云:「昌祚所言迂闊,必若不任事者,宜擇人代之。」遵裕由是輕昌祚。既而昌祚先至靈武城下,或傳昌祚已克靈武城。遵裕在道聞之,即上《賀表》曰:「臣遣昌祚進攻,已克其城。」既而所傳皆虛。遵裕至靈武城,以為城朝夕可下,使昌祚軍於閒地,自以環慶兵攻之。時軍中皆無攻具,亦無知其法者,遵裕旋令采木造之,皆細小樸拙不可用。又造土囊,欲以填塹,又欲以軍法斬昌祚,眾共解之。昌祚憂患成疾,涇原軍士皆憤怒。轉運判官范純粹謂遵裕曰:「兩軍不協,恐生他變。」力勸遵裕詣昌祚營問疾,以和解之。遵裕又使呼城上人曰:「何不亟降?」其人曰:「我未嘗敗,何謂降也!」 ◇ 徐禧在鄜延,乘勢使氣,常言:「用此精兵破羸卒,左縈右拂,直前斬之,一步可取三級。」諸將有獻策者,禧輒大笑曰:「妄語可斬!」夏人未出,高永能請擊之,禧曰:「王者之師,豈可以狙詐取勝耶?」由是取敗。 ◇ 高遵裕既敗歸,元豐五年,李憲請發兵自涇原築寨稍前,直抵靈州攻之。先是,朝廷知陝西困於夫役,下詔諭民,更不調夫。至是,李憲牒都轉運司,複調夫饋糧,以和雇為名,官日給錢二百,仍使人逼之,云:「受密詔,若軍乏糧,斬都運使以下。」民間騷然,出錢百緡不能雇一夫,相聚立柵於山澤,不受調,吏往輒毆之。解州加知縣以督之,不能進,命巡檢、縣尉逼之,則執梃欲鬥,州縣無如之何。士卒出前寨,凍餒死者十五六,存者皆憚行,無鬥志。倉庫蓄積皆竭,群臣莫敢言,獨西京留守文潞公上言師不可再舉。天子巽辭謝之。樞密副使呂晦叔亦言其不可,上不懌。晦叔因請解機務,即除知定州。會內侍押班李舜舉自涇原來,為上泣言:「必若出師,關中必亂。」上始信之,召晦叔慰勞之。舜舉退,詣執政王禹玉,禹玉迎見,以好言悅之,曰:「朝廷以邊事屬押班及李留後,無西顧之憂矣。」舜舉曰:「四郊多壘,此卿大夫之辱也。相公當國,而邊事屬二內臣,可乎?內臣亦止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耳,豈可當將帥之任耶?」聞者代禹玉發慚。 六月,詔罷涇原之役,更命鄜延修六寨,以包橫山之地。遣舜舉與承議郎、直龍圖閣徐禧往視之,乃命禧節制軍事。八月,禧、舜舉與鄜延經略使沈括、轉運使李稷將步騎四萬及諸路役兵,始修永洛與米脂、綏德,皆在無定川中。永洛北倚山,南臨無定河,三面皆絕崖,地險要,賊騎數來爭之,皆敗去。先是,夏賊發國人,十丁取九以為兵,近二十萬人,齎百日糧,屯于涇原之北,候官軍出塞而擊之。既聞城永洛,即引兵趨鄜延。邊人來告者前後數十,禧等皆不之信,且曰:「賊若大來,是吾立功遷官之秋也。」上賜禧等黃旗,曰:「將士立功,受賞當倍于米脂。」禧等恐沈括分其功,乃曰:「城略已就矣。」與存中歸延安。 九月乙酉,留李稷及步兵三萬余人於永洛,括偕禧、舜舉以八千人還米脂。是日,永洛遣人走告賊騎且至。丙戌,禧、括留屯米脂,舜舉複如永洛。丁亥,賊騎至城下,禧命鄜延總管曲珍領城中兵陳於崖下水際,禧、舜舉、稷植黃旗坐於城上臨視之。賊自未明引騎過陣前,至食時未絕。禆將高永能曰:「吾眾寡不敵,宜及其未成陣衝擊之,庶幾可破。」不從。賊與官軍夾水而陣,前後無際,將士皆有懼色。曲珍曰:「今眾心已揺,不可複戰,戰必敗,請收兵入城。」禧曰:「君為大將,奈何遇敵不戰,先自退耶?」俄而賊鳴笛於陣,賊騎爭湧水犯官軍。 先是,選軍中勇士良馬,謂之選鋒,使居陣前。戰未幾,選鋒先敗退走,蹂踐後陣,賊騎乘之,官軍大潰,偏裨死者數人,士卒死及棄甲南走者幾豐。曲珍與殘兵萬餘人入城,崖峻道狹,騎兵棄馬緣崖而上,喪馬八千餘匹,賊遂圍之。時樓堞皆未備,水寨為賊所據,城中乏水,至絞馬糞食死人腦。被圍累日,曲珍度城必不能守,白禧請率眾突圍南走,猶愈於坐而待死。禧怒曰:「君已敗軍,又欲棄城耶!」 戊戌夜,大雨,城遂陷。珍帥眾數百人踰城走免,禧、舜舉、稷皆沒。命官死者三百余人,士卒得免者十無一二。沈括聞曲珍敗,永洛被圍,退保綏德,遂歸延州。時有詔令李憲將環慶兵數萬救永洛,比至延州,永洛已陷矣。 ◇ 永洛既失守,夏國以書系矢射于環慶境上,經略使盧秉棄之。賊乃更遣所得俘囚,齎書移牒以遺秉,秉不敢不以聞。其詞曰: 十一月八日,夏國西南都統嵬名濟乃謹裁書,致於安撫經略麾下:伏審統戎方面,久向英風,應慎撫綏,以副傾注。昨于兵役之際,提戈相軋,今以書問贄信,非變化曲折之不同,蓋各忠於所事,不得不如此耳。 夫中國者,禮義之所從出,必動止猷為,不失其正。苟聽誣受間,肆詐窮兵,侵人之土疆,殘人之黎庶,是乖中國之體,豈不為西人之羞哉!昨朝廷暴驅甲兵,大行侵討,蓋天子與邊臣之議,謂夏國方守先誓,宜出不虞,五路進兵,一舉可定,遂有去年靈州之役,今秋永洛之戰,較其勝負,與前日之議為何如哉?且中國祖宗之世,于夏國非不經營之,五路窮討之策既嘗施之矣,諸邊肆橈之謀亦嘗用之矣,知僥倖之無成,故終歸樂天事人之道。兼夏國提封一萬里,帶甲數十萬,西邊於闐作我歡鄰,北有大燕為我強援,今與中國乘隙伺便,角力競鬥,雖十年豈得休息哉?即念天民無辜,被茲塗炭之苦,《孟子》所謂「未有好殺能有志於天下也。」況夏國主上自朝廷見伐之後,夙宵興念,謂自祖宗之世,事中國之禮無或虧,貢聘不敢怠。而邊吏幸功,上聰致惑,祖宗之盟既阻,君臣之分不交,豈不惜哉!至於魯國之憂,不在顓臾;隋室之變,生於楊感,此皆明公得於胸中,不待言而後喻。今天下倒垂之望,正在英才,何不進讜言,辟邪議,使朝廷與夏國歡好如初,生民重見太平,豈獨夏國之幸,乃天下之幸也。 〔案《宋史·夏國傳》:「涇原總管劉昌祚上其書,神宗喻答之。」與此作「經略使盧秉以聞」有異。〕 ◇ 孔㬙,魯山處士旼之弟也。為順陽令。有虎來至城南,㬙令吏卒往逐之,㬙最居其前。虎據山大吼,吏卒皆失弓槍偃僕。虎來搏㬙,有小吏執硯趨當其前,虎銜以去。㬙取獵戶毒矢,挺身逐之。左右諫不可,㬙曰:「彼代我死,吾何忍不救之?」逐虎入山十餘裡,竟射中虎,奪小吏而還,小吏亦不死。 ◇ 王輔之為河北,以輕躁得罪,勒令分司。久之,除知處州。到官日,上表云:「清時有味,白首無成。」又曰:「插筆有風,空囹無日。」或解之曰:「杜牧詩云:『清時有味是無能,閒愛孤雲靜愛僧。欲把一麾江海去,樂游原上望昭陵』。」屬意怨望。有旨複令分司。 ◇ 趙閱道抃,熙甯中以資政殿大學士知越州。兩浙旱蝗,米價踴貴,餓死者十五六。諸州皆榜衢路,立賞禁人增米價,閱道獨榜衢路,令有米者任增價糶之。於是諸州米商輻輳,米價更賤,民無餓死者。閱道治民,所至有聲,在成都、杭、越尤著。 (張濟云) ◇ 趙閱道為人清素,好養生。知成都,獨與一道人及大龜偕行。後知成都,並二侍者無矣。 (蜀人云) ◇ 至和中,范景仁為諫官,趙閱道為禦史,以論陳恭公事有隙。熙寧中,介甫執政,恨景仁,數訐之於上,且曰:「陛下問趙抃,即知其為人。」他日,上以問閱道,對曰:「忠臣。」上曰:「卿何以稱其忠?」對曰:「嘉祐初,仁宗不豫,鎮首請立皇嗣以忠社稷,豈非忠乎?」既退,介甫謂閱道曰:「公不與景仁有隙乎?」閱道曰:「不敢以私害公。」 (范景仁云) ◇ 曾布為三司使,與呂嘉問爭市易事,介甫主嘉問,布坐左遷。詔命使出,朝士多未之知。布字子宣,嘉問字望之。或問劉貢甫,曰:「曾子避席。」又問:「望之何如?」曰:「望之儼然。」介甫聞之不喜,由是出貢父知曹州。 (公佐云) ◇ 馮當世、孫和叔、呂晦叔、薛師正同知樞密府,三人屢於上前爭論,晦叔獨默不言。既而上顧問之,晦叔方為之開析可否,語簡而當,上嘗納之,三人亦不能違,已出,則未嘗語。人皆譏晦叔循默不副眾望,晦叔亦不辨也。同僚或為辨之。 (伯淳云) ◇ 上好與兩府議論天下事,嘗謂晦叔曰:「民間不知有役矣。」對曰:「然。上戶昔日以役多破家,今則飽食安居,誠幸矣。下戶昔無役,今索錢,則苦矣。」上曰:「然則法亦當更矣。」 (伯淳云) ◇ 晦叔與師正並命入樞府,師正事晦叔甚恭,久之,晦叔亦稍親之,議事頗相。左閣門副使韓存寶將陝西兵討瀘戎蠻,拔數柵,斬首數百級。上欲優進官秩,以勸立功者,師正曰:「瀘戎本無事,今優賞存寶,後有立功大於此者,何以加之?」晦叔曰:「薛尚書言是也。」乃除四方館使。 (伯淳云) ◇ 市易司法,聽人賖貸縣官貨財,以田宅或金帛為抵當,三人相保則給之,皆出息十分之二,過期不輸,息外每月加罰錢百分之一。貧人及無賴子弟多取官貸不能償,積息罰愈滋,囚系督責,徒存虛數,實不可得。刑部郎中王居卿初提舉市易司,奏以田宅金帛抵當者,減其息,抵當徒相保者,不復給。自元豐二年正月七日以前,本息之外所負罰錢悉蠲之,凡數十萬緡;負本息者,延期半年。眾議頗以為愜。 (楊作云) ◇ 李南公知長沙縣,有鬥者,甲強乙弱,各有青赤。南公召使前,以指捏之,乙真甲偽也。詰之果服。蓋方有櫸柳,以葉塗膚,則青赤如毆傷者。剝其皮,橫置膚上,以火熨之,則如棓傷者,水洗不落。南公曰:「毆傷者血聚而硬悶,偽者不然,故知之。」有一村多豪戶,稅不可督,所差戶長輒逃去。南公曰:「此村無用戶長,知縣自督之。」書其村名,帖之於柱,豪右皆懼。 是歲初限未滿,此村稅最先集。又諸村多詭名,稅存戶亡,每歲戶長代納,亦不可督。南公悉召其村豪右,謂之曰:「此田不過汝曹所典買耳,與汝期一月,為我推究,不則汝曹均輸之。」及期,盡得冒佃之人,使各承其稅。河北提點刑獄有班行犯罪下獄,按之不服,閉口不食百余日,獄吏不敢栲訊,甚患之。南公曰:「吾力能使之食。」引出,問曰:「吾欲以一物塞石鼻,君能終不食乎?」其人懼,即食,且服罪。人問其故,南公曰:「彼必善服氣者,以物塞鼻則氣結,故懼。」 ◇ 元豐元年正月十五日張燈,太皇太后以齒疾不能食,不出觀。故上於閏月十五日夜于禁中張燈,露臺妓樂俱入。太皇太后疾尚未平,酒數行而起。 (李偕臣云) ◇ 其年冬,太皇太后得水疾,御醫不能愈。會新知邠州薛昌期亦病水疾,得老兵王麻胡療之,數日而愈。上聞之,遣中使召麻胡入禁中,療太皇太后疾,亦愈。上喜,即除麻胡翰林醫官,賜金紫,仍賜金帛,直數千緡。 ◇ 岐王夫人,馮侍中拯之曾孫也,失愛于王,屏居後閣者數年。元豐二年春,岐王宮遺火,尋撲滅。夫人聞有火,遣二婢往視之。王見之,詰其所以來,二婢曰:「夫人令視大王耳。」王乳母素憎夫人,與王二嬖人共譖之曰:「火殆夫人所為也。」王怒,命內知客鞫其事。二婢不勝拷掠,自誣云:「夫人使之縱火。」王杖二婢,而且哭于太后曰:「新婦所為如是,臣不可與同處。」太后怒,謂上必斬之。上素知其不睦,必為左右所陷,徐對曰:「彼公卿家子,豈可遽爾!俟按驗得實,然後議之。」乃召二婢,使宮官鄭穆問鞫于皇城司,數日,獄具,無實。又命宮官馮誥錄問,上乃以其獄白太后,因召夫人入禁中。 夫人大懼,欲自殺。上遣中使慰諭曰:「汝無罪,勿恐。」且命徑詣太皇太后宮。太皇太后亦慰存之。太后與上繼至,詰以火事,夫人泣拜謝罪,乃曰:「縱火則無之,然妾小家女,福薄,誠不足以當岐王伉儷,幸赦其死,乞削髮出外為尼。」太后曰:「聞汝詛罵岐王,有諸?」對曰:「妾乘忿,或有之。」上乃罪乳母及二嬖人,命中使送夫人于瑤華宮,不披戴,舊俸月錢五十緡,更增倍之,厚加資送,曰:「候王意解,當複迎之。」 (君貺云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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