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司馬光 > 涑水記聞 | 上頁 下頁 |
| 卷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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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祐中,儂智高自邕州乘流東下。時承平歲久,緣江諸州城柵隳敝,又無兵甲,長吏以下皆望風逃潰。贊善大夫、知康州趙師道謂僚屬曰:「賊鋒甚盛,吾州眾寡不敵,必不能拒賊。然吾與兵馬監押為國家守城,賊至死之,職也。若君等先賊未至,宜與家屬避山中。」師道亦置其家屬山中。師道妻方產,棄子於草間而去。師道在城上,妻遣奴與師道相聞,師道怒曰:「吾已與汝為死訣,尚寄聲何為?」引弓射奴,殺之。時賊已在近,師道與監押閉門守城。賊攻陷之,師道坐正廳事,射殺賊數人,然後死。賊以城人拒已,悉焚其官府民舍,殘滅之。進至於封州,太子中舍、知封州曹覲微服懷州印匿於民間,賊捜得之,延坐與食,謂曰:「爾能事我,我以爾為龍圖閣學士。」覲罵曰:「死蠻,汝安知龍圖閣學士為何物,乃欲汙我!」賊怒,斬之。及事平,朝廷贈覲諫議大夫,師道太常少卿,妻子皆受官邑,賜賚甚厚。棄城者皆除名編管。 (康衛云) ◇ 儂智高世為廣源州酋長,後屬交趾,稱廣源州節度使。有金坑,交趾賦斂無厭,州人苦之。智高桀黠難制,交趾惡之,以兵掩獲其父,留交趾以為質,智高不得已,歲輸金貨甚多。久之,父死,智高怨交趾,且恐終為所滅,乃叛交趾,過江,徙居安德州,遣使詣邕州,求朝命為補刺史。朝廷以智高叛交趾而來,恐疆埸生事,卻而不受。智高由是怨,數入為盜。 先是,禮賓使幵贇坐事,坐為洪州都指揮使,會赦,有薦其材勇,前所坐簿可收使,詔除御前忠佐,將兵戍邕州。贇欲邀奇功,深入其境,兵敗,為智高所擒,恐智高殺之,紿言:「我來非戰也,朝廷遣我招安汝耳。不期部下人不相知,誤相與鬥,遂至於此。」因諭以禍福,智高喜,以為然,遣其黨數十人隨贇至邕州,不敢複求刺史,但乞通貢朝廷。邕州言狀,朝廷以贇妄入其境取敗,為賊所擒,又欲脫死,妄許其朝貢,為國生事,罷之,黜為全州都指揮使,智高之人皆卻還。智高大恨,且以朝廷及交趾皆不納,窮無所歸,遂謀作亂。有黃師宓者,廣州人,以販金常往來智高所,因為之畫取廣州之計,智高悅之,以為謀主。是時,武臣陳珙知邕州,智高陰結珙左右,珙不之知。 皇祐四年四月,智高悉發所部之人及老弱,盡室沿江而下,凡戰兵七千餘人。五月乙巳朔,奄至邕,珙閉城拒之,城中之人為內應,賊遂陷邕州,執珙等官吏,皆殺之。司戶參軍孔宗旦罵賊而死。智高自稱仁惠皇帝,改元啟曆,沿江東下,橫、貴、潯、龔、藤、梧、康、封、端諸州無城柵,皆望風奔潰,不二旬,至廣州。 知廣州仲簡,性愚且狠,賊未至時,僚佐請為之備,皆不聽。至遣兵出戰,賊使勇士數十人以青黛塗面,跳躍上岸,廣州兵皆奔潰。先是,廣州地皆蜆殻,不可築城,前知州魏瓘以壁為之,其中甚隘小,僅可容府署倉庫而已。百姓驚走,輦金寶入城,簡閉門拒之,曰:「我城中無物,猶恐賊來,況聚金寶於城中耶!」城外人皆號哭,金寶悉為賊所掠,簡遂閉門拒守。 轉運使王罕時巡按至梅州,聞之,亟還番禺。鄉村無賴少年,乘賊勢互相剽掠,州縣不能制,民遮馬自訴者甚眾。罕乃下馬,召諸老人坐而問之曰:「汝曹嘗經此變乎?」對曰:「昔陳進之亂,民間亦如是。時有縣令籍民間強壯者,悉令自衛鄉里,無得他適,於是鄰村亦不能侵暴,鄰村一境獨安。」罕即遍移牒州縣,用其策,且斬為暴者數人,民間始安。罕既入城,鈐轄侍其淵等共修守備。賊掠得海船昆侖奴,使登樓車以瞰城中,又琢石令圓以為礟,每發輒殺數人。晝夜攻城,五十餘日,不克而去。 時提點刑獄鮑軻欲遷其家置嶺北,至南雄州,知州責而留之。軻乃詗廣州,聞日有所奏。罕在圍城中,無奏章。賊退,朝廷賞軻而責罕,罕坐左遷。 ◇ 五月乙巳朔。丙寅,儂智高攻廣州。壬辰,詔知桂州陳曙將兵救之。直史館楊畋,繼業之族人也,嘗為湖南提點刑獄,討叛蠻,與士卒同甘苦,士卒愛之,時居父喪。六月乙亥,詔起畋為廣南西路體量安撫使。畋儒者,迂闊無威,諸將不服,尋罷之。 七月丙午,以餘靖經制廣南東、西路賊盜。壬戌,智高解廣州圍,西還攻賀州,不克。廣南東路鈐轄張忠初到官,所將皆烏合之兵,智高遇戰于白田,忠敗死。西路鈐轄蔣偕性輕率,舉措如狂人,軍于太平場,初不設備,九月戊申,智高悉擊殺之。丙辰,又敗官軍于龍岫洞。丁巳,以餘靖提舉廣南東、西路兵甲,尋為經略使。又命樞密直學士孫沔、入內押班石全彬與靖同討智高,西路鈐轄王正倫敗於館門驛,遂陷昭州。 樞密副使狄青請自出戰擊賊。庚午,以青為宣徽使、荊湖南北路宣撫、都大提舉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事。諫官韓絳上言:狄青武人,不足專任,固請以侍從文人為之副。上以訪執政,時龐籍獨為相,對云:「屬者王師所以屢敗,皆由大將權輕,偏裨人人自用,遇賊或進或退,力不制勝故也。今青起于行伍,若以侍從之臣副之,彼視青如無,青之號令不得行,是循覆車之軌也。青素名善將,今以二府將大兵討賊,若又不勝,不惟嶺南非陛下之有,則荊湖、江南皆可憂矣。禍難之興,未見其涯,不可不慎。 青昔在鄜延,居臣麾下,沈勇有智略,若專以智高之事委之,使先以威齊眾,然後用之,必能辦賊。幸陛下勿以為憂也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以是嶺南用兵皆受青「節度,並處置民事,則與孫沔等議之。」時余靖軍於賓州,聞智高將至,棄城及芻糧走保邕。丁醜,智高陷賓州,靖引兵揚言邀賊,留監押守邕州,監押亦走。甲申,智高複入邕州。 十一月,狄青至湖南,諸道兵皆會,諸將聞宣撫使將至,爭先立功。余靖遣廣南西路鈐轄陳曙將萬人擊智高,為七寨,逗遛不進。十二月壬申朔,智高與曙戰于金城驛,曙敗,遁歸,死者二千余人,棄捐器械輜重甚眾。交趾王德政請出兵二萬助收智高,狄青奏:「官軍自足辦賊,無用交趾兵。」丁未,詔交趾毋出兵。青又請西邊番落廣銳近二千騎與俱。 五年正月,青至賓州,余靖、陳曙皆來迎謁。時饋運未至,青初令備五日糧,既又備十日糧。智高聞之,由是懈惰不為備。上元張燈高會。先是,諸將視元帥如寮寀,無所嚴憚,每議事,各執所見,喧爭不已,不用其命。己酉,狄青悉集將佐於幕府,立陳曙於庭下,數其敗軍之罪,並軍校數十人皆斬之。諸將股栗,莫敢仰視。餘靖起拜曰:「曙之失律,亦靖節制之罪也。」青曰:「舍人文臣,軍旅之責,非所任也。」於是勒兵而進,步騎二萬人。 或說儂智高曰:「騎兵利平地,宜遣人守昆侖關,勿使度險,使其兵疲食盡,擊之無不勝者。」智高驟勝,輕官軍,不用其言。青倍道兼行,出昆侖關,直趨其城。智高聞之,狼狽,遽發兵出戰。戊午,相遇於歸仁鋪。青使步卒居前,匿騎兵於後,蠻使饒勇者執長槍居前,羸弱悉在其後。前鋒孫節戰不利而死,將卒畏青令嚴,力戰莫敢退者。青登高丘,執五色旗,麾騎兵為左右翼,出長槍之後,斷蠻兵為二,旋而擊之,槍立為束,蠻軍敗,殺獲三千餘人,獲其侍郎黃師宓等。智高走還城,官軍追之,營城下,營中夜驚呼,蠻聞之,以為官軍且進攻,棄城走。明日,青入城,遣裨將于振追之,過田州,不及而還,智高奔大理。捷書至,上喜謂龐籍曰:「嶺南非卿執義之堅不能平今日,皆卿功也。」 狄青還,上欲以為樞密使、同平章事。籍曰:「昔曹彬平江南,太祖謂之曰:『朕欲用卿為使相,然今外敵尚多,卿為使相,安肯複為朕盡死力耶』?賜錢二十萬緡而已。今青雖有功,未若彬之大,若賞以此官,則富貴極矣。異日複有寇盜,青更立功,將以何官賞之?且青起軍中,致位二府,眾論紛然,謂國朝未有此比。今幸而立功,論者方息,若又賞之太過,是複使青得罪於眾人也。臣所言非徒便國體,亦為青謀也。昔衛青已為大將軍,封侯立功,漢武帝更封其子為侯。陛下若謂賞功未盡,宜更官其諸子。」爭之累日,上乃許之。二月癸未,加青護國軍節度使,樞密副使如故,仍遷諸子官。既而議者多謂青賞薄,石全彬複為青訟功於中,五月乙巳,竟以青為樞密使。 先時,所司奏余安道〔案:安道,餘靖字。〕募人能獲智高者,有孔目官楊元卿、進士石鑒等十人,皆獻策請行。安道一一問之,以元卿策為善。元卿曰:「西山諸蠻凡六十族,皆附智高,其中元卿知其一族,請往以順逆諭之順從,使之轉諭他族,無不聽矣。若皆聽命,則智高將誰與處此?必成擒矣。」安道悅,使齎黃牛、鹽等物往說之。二族隨元卿出見安道,安道皆鋪紋彩裝飾譜牒如告身狀,慰勞燕犒,厚賜遣之。於是轉相說與,稍稍請降。 先是,智高築宮於特磨寨,及敗,攜其母弟妻子往居之。聞諸族俱叛,惶懼,留其母及弟智光、子繼封於特磨寨,使押衙一人將兵衛之。智高自將兵五百及其六妻六子奔大理國,欲借兵以攻諸族。安道使元卿等十人發諸族陳充等六州兵襲特磨寨,殺押衙,獲其母弟子以歸。安道欲烹之,廣南西路轉運司奏「所獲非智高母子,蠻人妄執之以幹賞耳。」於是安道奏送京師,請囚之,以俟得智高辨其虛實。詔許之。緣道皆不執縻,供待甚嚴。至京師,館于故府司,朝夕給飲膳惟所欲,如養驕子,月費錢三百餘貫,病則國醫臨視。 後數月,智光發狂,毆防衛者,欲突走。伯庸上言〔案:伯庸,王堯臣字。〕「智高母致病,不誅無以懲蠻夷。又徒費國財,養之無用,請戮之。」上怒曰:「餘靖欲存此以招智高,而卿等專欲殺之耶?」自是群臣不敢言。智高母年高六十餘,隆准方口。智光年二十八,神識不慧,智高使之所部州,不能治,黜之。其妻美色,智高奪之。繼封年十四,智高長子,智高僭立為太子。繼明八歲。 安道以獲智高母,召其所親黃汾於韶州,使部送至京師。汾自幕職遷大理寺丞,元卿除三班奉職,鑒除齋郎,其餘皆除齋郎、殿侍。以元卿、鑒曉蠻語,皆留侍儂母。元卿等憤歎曰:「『昔我初獲智高母,余侍郎謂我等勿入京師,留此待官賞耳』。我等皆曰:『智高殺我等親戚近數十口,我願至京師,分此嫗一臠食之』。豈知今日朝夕事之,若孝子之事親。執政者仍戒我云:『汝勿得以私憤逼殺此嫗,設有不幸,我等當償其死耶』!」數見執政,涕泣求歸,不許。 ◇ 儂智高將至廣州,天章閣待制、知廣州仲簡尚未之信,殊不設備,榜于衢路,令民「敢有相扇動欲逃竄者斬。」及賊至,簡閉其城拒守,郊野之民欲入城者,閉門不納,悉為賊所殺掠。簡陰具舟,欲與家屬逃去,僚屬以為不可。會轉運使王罕巡行他州,聞賊至,亟還入廣州城,悉力拒守,幾陷者數四,僅而得免。提點刑獄鮑軻止于南雄城,詗賊動靜,相繼以聞。及賊退,朝廷責罕奏章稀少,黜監信州稅,仲簡落職知筠州。以鮑軻為勤職,欲以為本路轉運使,台諫有言而止。 ◇ 蔣偕將千餘人,晝夜兼行,追儂智高至黃富場。蠻人詗知官軍饑疲,夜以酒設寨飲之,即帳中斬偕首,因縱擊其眾,大破之,梟偕及偏裨首於戰場而去。 (李章云) ◇ 儂智高圍廣州既久,城中窘急,而賊亦疲乏,又不習水戰,常懼海賊來抄其寶貨。東莞縣主簿兼令黃固素為吏民所愛信,偵知賊情,乃募海上無賴少年,得數千人,船百餘艘,沿流而下,夜趨廣州城,鼓噪而進。賊大驚,即時遁去。廣州命固率所募之眾泝流追之,而賊棄船自他路去,追之不及。會通判孟造素不悅固,乃按固所率舟中之民私載鹽鮝於上流販賣,及縣中官錢有出入不明者,攝固下獄治之,誣以贓罪,固竟坐停仕。既而上官數為辨雪,治平中,乃得廣州幕職。 (蔡子直云) ◇ 石鑒,邕州人,嘗舉進士不中第。儂智高陷邕州,鑒親屬多為賊所殺,鑒逃奔桂州。智高攻廣州不下,還據邕州。秘書監余靖受朝命討賊,鑒以書幹靖,言:「邕州三十六洞蠻,素受朝廷官爵恩賜,必不附智高。向者從智高東下,皆廣源州蠻及中國亡命者,不過數千人,其餘皆驅掠二廣之民也。今智高據邕州,財力富強,必誘脅諸蠻,再圖進取。若使智高盡得三十六洞之兵,其為中國患,未可量也。鑒素知諸洞山川人情,請以朝廷威德說諭諸蠻酋長,使之不附智高,智高孤立,不足破矣。」靖乃假鑒昭州軍事推官,間道說諸洞酋長,皆聽命。 惟結洞酋長黃守陵最強,智高深與相結。洞中有良田甚廣,饒粳糯及魚,四面阻絕,惟一道可入。智高《遺守陵書》曰:「吾向者長驅至廣州,所向皆捷,所以複還邕州者,欲撫存汝諸洞耳。中國名將如張忠、蔣偕輩,皆望風授首。步兵易與,不足憂,所未知者騎兵耳。今聞狄青以騎兵來,吾當試與之戰,若其克捷,吾當長驅以取荊湖、江南,以邕州授汝;不捷,則吾寓汝洞耳。休息士卒,從特磨洞借馬,敎習騎戰,候其可用,更圖後舉,必無敵矣。」並厚以金珠遺守陵。守陵喜,運糯米以餉智高。鑒使人說守陵曰:「智高乘州縣無備,橫行嶺南,今力盡勢窮,複還邕州,朝廷興大兵以討之,敗在朝夕。汝世受國恩,何為無事隨之以取族滅!且智高父存勖本居廣源州,弟存祿為武勒州刺史,存勖襲殺存祿而奪其地,此皆汝耳目親見也。智高父子貪詐無恩,譬如虎狼,不可親也。今汝乃欲延之洞中,吾見汝且為虜矣,不可不為之備。」守陵由是狐疑,稍疏智高。智高怒,遣兵襲之。守陵先為之備,逆戰,大破之。會智高亦為狄青所敗,遂不敢入結洞,而逃奔特磨。 特磨西接大理,地多善馬,智高悉以所得二廣金帛、子女遺特磨。蠻酋儂夏誠又以其母妻夏誠弟夏卿,相結納,夏誠許以兵馬借之。智高留其母及一弟一子並其將,居於夏誠所居之東十五裡絲葦寨,而身詣大理,欲借兵共寇四川,使其母以特磨之兵自邕州寇廣南。鑒請詣特磨寨說夏誠,使圖智高。智高以兵守二弦水,鑒幾為所獲,不得進而還。鑒言於靖曰:「特磨距邕州四十日程,智高恃其險遠,必不設備。鑒請不用中國尺兵鬥糧,募諸洞壯丁往襲之,仍以重賂說特磨,使為內應,取之必矣。」靖許之,仍許蕭繼將大兵為鑒後。繼常與鑒相距十程,鑒募洞丁得五六千人,率之以前進。 〔案:原本此下連接「知邕州蕭注曰」二百十三字為一條,據文義絕不相屬,今分為二。〕 ◇ 知邕州蕭注曰:廣源州本屬田州,儂智高父本山獠,殺廣源州酋豪而據之。田州酋長請往襲之,知邕州者恐其生事,禁不許。廣源州地產金,一兩直一縑,智高父由是富強,招誘中國及諸洞民,其徒甚眾。交趾惡之,遣兵襲虜之。智高時年十四,與其母逃竄得免,收其餘眾,臣事交趾。既長,因朝於交趾,陰結李德正左右,欲奪其國。事覺,逃歸,因求內附。朝廷恐失交趾之心,不納。智高謂其徒曰:「今吾既得罪於交趾,中國又不我納,無所容止,有反耳。」乃自左江轉掠諸洞,徙居右江文村,陰察官軍形勢,與邕州奸人相結,使為內應。在文村五年,遂襲邕州,陷之。 ◇ 儂智高圍廣州,轉運使王罕嬰城拒守,都監侍其淵晝夜未嘗眠,久之,將士疲極。有裨將誘士卒下城,欲與之開門降賊。淵遇之,諭士卒曰:「汝曹降賊,必驅汝為奴隸,負擔歸其巢穴。朝廷欲誅汝曹父母妻子,不若並力完城,豈惟保汝家,亦將有功受賞矣。」士卒乃複還登城。罕乃寢於城上,淵忽來,徐撼而覺之,曰:「公勿驚,公隨身有弓弩手否?」罕曰:「有。」乃與罕率弩手二十餘人,銜枚至一處,俯見賊已踰壕,蟻附登城,將及堞矣。城上人皆不覺,淵指示弩手使射之,賊急走出壕外。及賊退,淵終不言裨將謀反之事。熙寧中致仕,介甫知其為人,特除一子官,給全俸。淵年八十餘,氣志安壯,範堯夫以為陰德之報。 (堯夫云) ◇ 熙寧中,朝廷遣劉起、劉彝相繼知桂州,以圖交趾。起、彝作戰船,團結洞丁以為保甲,結陣圖,使依此敎戰,諸洞騷然。使人執《交趾圖》以言攻取之策,不可勝數。嶺南進士徐百祥屢舉不中第,陰遺交趾書曰:「大王先世本閩人,聞今交趾公卿貴人多閩人也。百祥才略不在人後,而不用於中國,願得佐大王下風。今中國欲大舉以滅交趾,兵法有先聲奪人之心,不若先舉兵入寇,百祥請為內應。」於是交趾大發兵入寇,陷欽、廉、雍三州,百祥未得間往歸之。會石鑒與百祥有親,奏稱百祥有戰功,除侍禁,充欽、廉巡檢。朝廷命宣徽使郭逵討交趾,交趾請降,曰:「我本不入寇,中國人呼我耳。」因以百祥書與逵,逵檄廣西轉運使按鞫,百祥逃去,自縊而死。 (郭帥云) ◇ 交趾賊,熙寧八年十一月二十一日、二十五日連破欽、廉二州,又破邕州管下太平、永平二寨。二十七日,圍邕州。知州、皇城使蘇緘晝夜築城力戰,所殺傷蠻人甚多,城因以固。九年正月四日,廣西鈐轄張守節等過昆侖關赴援,兵少輕進,三千餘人悉為蠻眾所掩,殺傷殆盡。劉執中與廣西提刑遁回,後更無援兵。王師自京師數千里赴援,孤城抗賊,晝夜不得休息。正月二十一日,矢石且盡,城遂潰破。蘇緘猶誓士卒殊死戰,兵民死者十萬余口,擄婦女小弱者七八萬口。二十二日,賊焚邕州城,二十三日,遂回本洞。 今王師前軍三將已達桂林,一將暫戍長沙,中軍旦夕過府,亦長沙置局。後軍三將分屯荊、鼎、澧三郡,一將襄州。〔案「今王師前軍三將」句至此句四十三字,與上下文不相屬,當是錯簡。〕湖北饑,斗米計百五十鈔,餒死者無數。 (任公格云) ◇ 初,榜下交趾管內州峒官吏軍民等云:「已差吏員外郎、天章閣待制趙卨充安南道行營都總管、經略安撫招討使、兼廣西南路安撫使,昭宣使、嘉州防禦使、內侍押班李憲充副使,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、忠州刺史燕達充副都總領,應興師水陸兼進。天示助順,已兆布新之祥;人知悔亡,鹹懷敵愾之氣。諮爾士庶,久淪塗炭,如能諭王內附,率眾自歸,執賊獻功,拔身助順,爵賞賜予,當倍常科,舊惡宿負,一皆原滌。乾德幼穉,罪非已出,造庭之日,待遇如初。朕言不渝,眾聽無惑。比聞編戶,極困誅求,已戒使人,具宣恩旨,暴征橫斂,到即蠲除,冀我一方,永為樂土。」 時交趾為《露布》,榜之衢路,言「所部之民叛如中國者,官吏容受庇匿。我遣使訴于桂管,不服;又遣使泛海訴于廣州,亦不服。我故率兵追捕亡者,而鈐轄張守節等輒相邀遮,士眾奮擊,應時授首。」又言:「桂管點閱峒兵,明言又見討伐。」又言:「中國作青苗、助役之法,窮困生民,我今出師,欲相拯濟。」故介甫自作此榜以報覆之。 (王正甫云) ◇ 提點刑獄楊畋自將擊破叛蠻。癸酉,詔特支荊湖擊蠻諸軍錢有差,仍命中使齎詔察視其功狀以聞。 ◇ 王罕知潭州。州素號多事,知州多以威嚴取辦,罕獨以仁恕為之,州事亦治。有老嫗病狂,數邀知州訴事,言無倫理,知州卻之,則悖罵。先後知州以其狂,但命邀者屏逐之。罕至,嫗複出,左右欲逐之,罕命引歸廳事,召使前,徐問,嫗雖言雜亂無次,亦有可曉者。乃本為人嫡妻,無子,其妾有子,夫死為妾所逐,家貲為妾盡據之。嫗屢訴於官,不得直,因憤恚發狂。罕為直其事,以家貲還之,吏民服其能察冤。 (李南公云) ◇ 舊制,試院門禁嚴密,家人日遣報,報平安,傳數人口,訛謬皆不可曉,常苦之。皇祐中,王罕為監門,始置《平安曆》,使吏隔門問來者詳錄其語於曆,傳入院中,試官複批所欲告家人之語及所取之物於曆,罕遣吏呼其人讀示之,往來無一差失。自知舉至彌封、謄錄、巡捕共一曆,人皆見之,不容有私,人甚便之。自後遵以為法。 (自見) ◇ 熙甯中,王紹開熙河,諸將皆以功遷官,皇城使、知原州桑湜獨辭不受,曰:「羌人畏國威靈,不戰而降,臣何功而遷官?」執政曰:「眾人皆受,獨君不受,何也?」對曰:「眾人皆受,必有功也;湜自知無功,故不受。」竟辭之。時人重其知恥。 ◇ 元豐五年,韓持國知潁昌府,官滿,有旨許令持國再仕。中書舍人曾鞏草誥詞,稱其純明直亮。既進呈,上覽,批其後曰:「按維天資忿戾,素無事國之意,朋奸罔上,老不革心。朕以東宮之舊,姑委使郡,非所望於承流宣化者也。而草詞乖僻,可令曾鞏贖銅十斤,別草詞以進。」 ◇ 元豐中,文潞公自北都召對,上問以至和繼嗣事,潞公對曰:「臣等備位兩府,當此之際,議繼嗣乃職分耳,然亦幸直,時無李輔國、王守澄之徒用事於中,故臣等得效其忠勤耳。」上憮然有間而美之。仁宗宦官雖有蒙寵信任者,台諫言其罪,輒斥之,不庇也。由是不能弄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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