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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


  叔禮為余言:昔通判定州,佐王德用。是時契丹主在燕京,朝廷發兵屯定州者幾六萬,居逆旅及民家,闐塞城市,未嘗有一人敢喧嘩暴橫者。將校相誡曰:「吾輩各當務斂士卒,勿令擾我菩薩。」一旦,倉中給軍糧,軍士以所給米黑,喧嘩紛擾,監官懼逃匿。有四卒以黑米見德用,德用曰:「汝從我,當自入倉視之。」乃往召專副問曰:「昨日我不令汝給二分黑米、八分白米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然則汝何不先給白米?此輩見所給米腐黑,以為所給盡如是,故喧嘩耳。」專副對曰:「然,某之罪也。」德用叱從者杖專副人二十,又呼四卒謂曰:「黑米亦公家之物,不給與汝曹,當棄之乎?汝何敢乃爾喧嘩?」四卒相顧曰:「向者不知有八分白米故耳,某等死罪。」德用又叱:「如此欲求決配乎?」指揮使者拜流汗,乃舍之。倉中肅然,僚佐皆服其能處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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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翰林學士曾公曰:景祐末,河東地震,京師正月雷。上憂災異,深自貶損。秘書丞、國子監直講林瑀上言:「災異有常數,不足憂。」又依附周易推衍五行陰陽之言上之。上素好術數,觀瑀書異之,欲為遷官。參知政事程琳以為不可,乃賜緋章服。瑀時兼諸王宮教授,琳因言瑀所挾多圖緯之言,不宜與宗室遊。乃罷宮職。上每讀瑀書,有不解者,輒令禦藥院批問,瑀因是得由禦藥院關說於上,大抵皆諂諛之辭,緣飾以陰陽,上大好之。會天章閣待制闕,講官李淑等薦史館檢討王洙,事在中書未行。一旦,內以瑀充侍讀。是時呂夷簡雖惡瑀,欲探觀上意用瑀堅否,乃曰:「瑀,上所用,洙,臣下所薦耳。不若並進二名,更請上擇之。」眾以為然。

  明日,以洙、瑀名進,上曰:「王洙何如?」夷簡對曰:「博學明於經術。」上曰:「吾已命瑀矣,若何?」夷簡曰:「請並用二人。」乃俱拜天章閣侍講。瑀侍上數年,専以術數悅上意。徐複善易,召至闕下,拜官不受。瑀與撰《天文會元圖》上之,言:「自古聖帝即位,皆乾卦禦年,若漢高祖、太祖皇帝亦然。」上以其書問禦史中丞賈昌朝,對曰:「臣所不習。」瑀與昌朝辨於上前,由是與昌朝不協。上問瑀:「太祖即位之年直何卦?」瑀對「乾卦。」又問真宗,亦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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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傅求曰:皇祐二年,詔陝西揀閱諸軍及新保捷年五十以上,若短小不及格四指者,皆免為民。議者紛然,以為邊事未可知,不宜減兵。又云:「停卒一旦失衣糧,歸鄉閭間,必相聚為盜賊。緣邊諸將爭之尤甚。是時文公執政,龐公為樞密使,固執行之不疑。是歲,陝西所免新保捷凡三萬五千餘人,皆歡呼返其家。其未免者尚五萬餘人,皆悲涕悵已不得去。」求曰:「陝西緣邊,計一歲費七十貫錢養一保捷,是歲邊費凡減二百四十五萬貫,陝西之民由是稍蘇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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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曰:慶曆初,永叔、安道、王素俱除諫官,君謨以詩賀曰:「御筆新除三諫官,喧然朝野競相歡。當年流落丹心在,自古忠良得路難。必有謨猷禆帝力,直須風采動朝端。世間萬事俱塵土,留取功名久遠看。」三人以其詩薦於上,尋亦除諫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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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張侍郎曰:陳執中以前兩府知青州,兼青齊一路安撫使。轉運使沈邈、陳述古之徒輕之,數以事侵執中,言以卒數萬余修青州城,民間苦之。集賢校理李昭遘上言執中之短,詔以昭遘疏示之。執中慚恚,上疏求江淮小郡,詔不許。

  會賊王倫起沂州,入青州境,執中謂青齊捉賊傅永吉曰:「沂州君所部也。今賊發部中,又不能獲,君罪大矣。」永吉懼,請以所部兵追之,自謂必得賊自青齊曆楚泗真揚入蘄黃,永吉自後緩兵驅之。賊聞後有兵,不敢頓舍,比至蘄黃,疲敝不能進,黨與稍散,永吉追擊,盡殺之。上聞之,嘉永吉以為能,超遷閣門通事舍人,又遷閣門使。入見許升殿,上稱美永吉獲倫之功,永吉對曰:「臣非能有所成也,皆陳執中授臣節度,臣奉行之,幸有成耳。」因極言陳執中之美,上益多永吉之讓,而賢執中。因問永吉曰:「執中在青州凡幾時?」對曰:「數歲矣。」未幾,上謂宰相曰:「陳執中可為參知政事。」於是諫官蔡襄、孫甫等爭上言:「執中剛愎不才,若任以政,天下之不幸。」上不聽,諫官爭不止,上乃命中使齎敕誥即青州授之,且諭意曰:「朕欲用卿,舉朝皆以為不可,朕不惑人言,力用卿耳。」明日,諫官複上殿,上作色逆謂之曰:「豈非論陳執中耶?朕已召久矣。」諫官乃不敢複言。中使至青州諭上旨,執中涕泣謝恩。

  既至中書,是時杜衍、章得象為相,賈昌朝與執中參知政事,凡議論,執中多與之立異。蔡襄、孫甫所言既不用,因求出。事下中書,甫本衍所舉用,於是中書共為奏云:「今諫院闕人,乞且留二人供職。」既奏,上頷之。退歸,即詔吏出劄子,令襄、甫且如舊供職。衍及得象既署,吏執劄子詣執中,執中不肯署,曰:「向者上無明旨,當複奏,何得遽令如此?」吏還白衍,衍取劄子壞焚之。執中遂上奏云:「衍党顧二人,苟欲令其在諫署,欺罔擅權,及臣覺其情,遂取劄子焚之以滅跡,懷奸不忠。」明日,衍左遷尚書左丞,出知兗州,仍即日發遣賈昌朝為相,蔡襄知福州,孫甫知鄧州。頃之,得象出知陳州,執中遂為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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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曰:執中之為相也,葉清臣為翰林學士,草其制誥,少所褒美。慶曆六年夏,清臣以翰林侍讀學士自揚州移知汾州,過京師,袖麻詞草于上前自陳曰:「臣代王言,不敢虛美。當執中為相,才德實無可言,執中以是怨臣,故盛夏自揚州移臣汾州,水陸數千里,臣誠無罪,惟陛下哀之。」改知澶州。至官未逾月,改知青州。明年夏,資政殿學士程琳自知永興軍府移青州,執中複奏移清臣自青州移永興軍。

  清臣官時為戶部郎中,上命遷諫議大夫,執中曰:「故事,兩制自中書郎中遷左右郎,今遷諫議大夫太優,乞且令兼龍圖閣學士。」上許之。故事,新除知永興軍府者,當有錫賚。執中複曰:「清臣近已得賜。」遂不與。清臣愈憾。過京師,複於上前力言執中之短,上疏及口陳者不可勝數,辭龍圖閣學士不受,上命與之錫賚,亦不受。既而給赴長安,上遇執中亦如故。或曰:往者執中自諫官左遷,乘舟東下,清臣自兩浙罷官歸,道中相遇,而爭泊舟之地,遂相忿詈,由是有隙,所從來遠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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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曰:天章閣待制張昷之為河北都轉運使。保州界河巡檢兵士,常以中貴人領之,與州抗衡,多齟齬不相平,州常下之。其士卒驕悍,糧賜優厚,雖不出巡徼,常廩口食。通判石待舉以為虛費,申轉運使罷之。士卒怨怒,遂作亂,殺知州、通判等,梟待舉首於木上。每旦射之,箭不能容,則拔去更射。推都監為主,不從,即以鎗刺之,洞心,刃出於背。又推監押韋貴,貴曰:「若必能用吾言,乃可。」眾許之,遂立貴為主。貴以言諭之,令勿動倉庫及妄殺人,且說之以歸順朝廷,眾頗聽之。

  會朝廷遣知制誥田況齎詔諭之,況遣人於城下遙與賊語,出詔示之,賊終狐疑不聽,稍近城則射之,不能得其要領。有殿直者,徑踰濠詣城下,謂賊曰:「我班行也,汝下索,我欲登城就汝語。」賊乃下索,即援之登城,謂賊曰:「我班行也,豈不自愛,苟非誠信,肯至此乎!朝廷知汝非樂為亂,由官吏遇汝不以理,使至此。今赦汝罪,又以祿秩賞汝,使兩制大臣奉詔書來諭,汝尚疑之,豈有詔書而不信耶?兩制大臣而為誕妄耶?」辭氣雄辯,賊皆相顧動色,曰:「果如此,更使一二人登城。」即複下索,召其所知數人登城。賊於是信之,爭投兵下城降。即日開門,大軍入,收後服者一指揮而坑之,餘皆勿問。殿直加閣門祗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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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保州城未下之時,有中貴人楊懷敏〔案:《宋朝事實》作「張懷敏。」〕與張昷之不協,在軍中密奏云:「賊于城上呼云:『斬張昷之首,我當降』。願賜昷之首以示賊,宜可得。」上從之,遣中使奉劍往,即軍中斬昷之首以示賊。是時參知政事富弼宣撫河北,遇之,即遣中使複還,且奏:「賊初無此言,是必怨讎者為之。藉令有之,若以一卒之故,斷都轉運使頭,此後政令何由得行?」上意乃解,昷之落職知虢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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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達者,屯田郎中李曇僕夫也,事曇久,親信之。既而去曇應募兵,以選入軍伍,凡十餘年。會曇子以學妖術妄言事,父子械系禦史台獄。上怒甚,治獄方急,曇平生親友,無人敢餉問之者,達日夕守台門不離,給飲食,候信問者四十餘日。曇坐貶南恩州別駕,仍即時監防出城。諸子皆流嶺外,達追哭送之,防者遏之,達曰:「我主人也,豈得不送之乎!」曇,河朔人,不習嶺南水土,其從者皆辭去,曰:「某不能從君之死鄉也。」數日,曇感恚自死,旁無家人,達使母守其屍,出為之治喪事,朝夕哭如親父子,見者皆為流涕。殯于城南佛舍,然後去。

  嗚呼!達誠隸也,非知有古忠臣烈士之行,又非矯跡求名以取祿仕也,獨能出於天性至誠,不顧罪戾,以救其故主之急,始終無倦如此,豈不賢哉!嗟乎!彼所得於曇,不過一飯一衣而已。今世之士大夫,因人之力,或致位公卿。已而故人臨不測之患,屏手側足,戾目窺之,猶懼其禍之將及己也。若畏猛犬,遠避去之,或從而擠之以自脫,敢望其優恤振救耶?彼雖巍然衣冠類君子哉,稽其行事,則此僕夫必羞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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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景曰:晉鹽之利,唐氏以來,可以半天下之賦。神功以此法令嚴峻,民不敢亂煮煉,官鹽大售。真廟以降,緩刑罰,寬聚斂,私鹽多,官利日耗。章獻時,景為選人,始建通商之策,大臣陳堯諮等多謂不便,章獻力欲行之,廷謂大臣曰:「聞外多苦惡鹽,信否?」對曰:「惟禦膳及宮中鹽善耳,外間皆是土鹽。」章獻曰:「不然,禦膳亦多土鹽,不可食,欲為通商則何如?」大臣皆以為必如是,縣官所耗,失利甚多。章獻曰:「雖棄數千萬之耗,何害?」大臣乃不敢複言。於是命盛度與三司詳定,卒行其法。詔下,各郡之民皆作感聖恩齋。慶曆初,範傑複建議,官自運鹽于諸州賣之。八年,範祥又請令民入錢于邊,給鈔請鹽。朝廷從之,擢祥為陝西提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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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曰:太宗初築塘泊,非以限幽薊之民,蓋以遏敵人之奔軼,使出一塗,見易制耳。及楊懷敏為水則,乃言:「可以限絕契丹,堤塞其北,而稍注水益之,漫衍而南,侵溺民田,無有限極。其間合處又三十四裡,而圖畫密相。比以朝廷有澶淵之役,敵自梁門、遂城之間,積薪土為甬道而來,曾不留行,又況冰凍,及自西山或不合處過,足以明其無益矣。去歲河決商胡,河朔水災所以甚於往前者,以河流入塘泊,堰有缺處,敏補之,水不能水流,則愈南侵也。」〔案此條有訛缺字句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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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梁寔曰:杜杞在廣南,誘宜州蠻數千人,飲以曼陀羅酒,醉而殺之。以書詫于寔父,自比馬援曰:「此不足以為吾功,力能辦西北,顧未得施耳。」時言事者爭言杞為國家行不信於蠻夷,獲小忘大。朝廷詰杞之所殺蠻數為即洞中誅之耶?以金帛召致耶?杞不能對。亦有陰為之助者,故得不坐。然杞自虞部員外郎,數年位至兩制。〔案:「杜杞殺五溪蠻」事已見前卷,此條複出,而語句略有不同。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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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孫奭,字宗古,博平人。幼好學,博通書傳,善講說。太宗端拱中,九經及第,再調大理評事,充國子監直講。太宗幸國子監,詔奭說尚書說命三篇。奭年少位下,然音讀詳明,帝稱善,因歎曰:「天以良弼賚商,朕獨不耶?」因以切勵輔臣,賜奭緋章服。累遷都官員外郎,侍諸王講,賜紫章服。

  真宗即位,令中書門下諭奭,欲任以他官,奭對不敢辭。為諸王侍講。頃之,自職方員外郎除工部郎中,充龍圖待制。會真宗幸亳州,謁太清宮,奭上言切諫,真宗不納,遂為《解疑論》以示群臣。俄知密州,轉左諫議大夫、知河陽,還為給事中。奭以父年九十,乞解官侍養,詔知兗州。

  上即位,召還,以工部侍郎為翰林侍講學士,預修先朝實錄。丁父憂,起復舊官。久之,改兵部侍郎兼龍圖閣學士。奭每上前說經及亂君亡國之事,反復申譯,未嘗避諱,因以規諷。又掇五經切治道者為五十篇,號經典徽言,上之。畫《無逸》為圖,乞施便坐,為觀鑒之助。時章獻明肅皇太后每五日一禦殿,與上同聽政,奭因言:「古帝王早暮見,未有曠日不朝。陛下宜每日禦殿,以覽萬幾。」奏留中不報。上與太后雅愛重之,每進見,常加禮。

  久之,上表致仕。上與太后禦承明殿,委曲致諭,不聽所請。因詔與龍圖閣學士馮元講老子三章,禮部尚書晏殊進讀唐史,各賜帛二百匹。改工部尚書、知兗州。侍宴太清樓,近臣皆預。俄出禦飛白書賜群臣,中書門下、樞密院大字一軸,諸學士以下小字各二軸,惟奭與太子少傳致仕晁迥大小兼賜焉。並詔群臣賦詩。翌日,奭入謝承明殿,上令講《老子》三章,賜襲衣、金帶、銀鞍勒馬。及行,賜宴於瑞聖園,上賦詩餞行,並召近臣賦詩,士大夫以為榮。耕耤恩,改禮部侍郎。是歲,累表乞致仕。病甚,戒其子不納婢妾,曰:「無令我死婦人之手。」年七十有四。諡曰宣。

  奭舉動方重,議論有根柢,不肯詭隨雷同。真宗已封禪,符瑞屢降,群臣皆歌誦盛德,獨奭正言諫諍,毅然有古人風采。又定著論語、爾雅、孝經正義,請以孟軻書鏤板,複鄭氏所注月令。〔案唐開元中刪定《月令》,李林甫注之刊行。至宋景祐初,從奭言復舊。〕初,五郊從祀不設席,尊不施冪。時饗飲福用一尊,不設三豋;登歌不雍徹。祀昊天上帝,外級止十七位。享先農在祈穀之前,上丁釋奠無三獻;宗廟不備二舞。奭皆言其謬闕,並從增改雲。又建言:「禮家六天帝,止是天之六名,實則一帝。今位號重複,不合典禮。冬至宜罷五帝,雩祀設五帝,不設昊天帝位。乞與群臣議。」不行。撰《崇祀錄》、《樂記圖》《五經節解》《五服年月》,傳于時。

  三子:瑤,虞部員外郎;琪,衛尉寺丞,早卒。瑜,殿中丞。

  ◇

  伯京曰:馮元、孫奭俱以儒素稱。馮進士,奭諸科及第。奭數上疏直諫,真宗末,侍東宮。天聖初,皆為侍讀學士。十年,奭因請老,詔不許。奭請不已,乃遷禮部尚書、知兗州。上宴太清樓下以餞之,又詔兩制、三館餞于秘閣。奭已辭,亟行,詔追餞席於瑞聖園。先是,言兩制者,中丞不預。王時為中丞,恥之,曰:「朝廷盛事也,吾不可以不預。」上疏請行,詔許之,上又賜禦書以寵之。卒於兗州。元性微吝,判國子監,公燕日,以其家所賜酒充事,而取直以歸,人以此少之。無子,死之日,家資巨萬。

  ◇

  子高曰:「故事,直學士以上皆服金帶,孫奭羸老,不勝其重。」詔特聽服犀帶,而賜金帶。

  ◇

  張述晦之曰:十一月,夏人寇承平砦,都轄許懷德卻之。寇曰:「來月見延州城下。」範雍懼,請濟師。十二月,以甲五千來。留半月,寇無聞。正月初,還屯華沼。寇又聲言由保安來懷德壁承平,部署石元孫、鈐轄黃德和屯保安以禦之。李奠驕貪,士憤之。十七日,寇聲言取金明砦,奠甲以俟,逮亥不至,釋而寢。十八日四鼓,寇奄至,士叛,俘奠騁入延。十九日,寇及城下。先是,雍聞寇且至,亟呼劉平至自華沼赴難。會大雪,平兼行過保安,元孫、德和以其甲巡,夕宿白巾,未知寇及郭。

  二十日五鼓,平合吏議進師,裨將郭遵曰:「吾未識寇深淺而瞽進,必敗。請先止此,偵而進。」平叱曰:「豎子驍決,乃爾怯沮吾軍。」遂呼馬乘去。士未徧食,踐雪行數十裡。寇偽為雍使督進,且曰:「寇已至,道隘,宜單騎引眾。」平信之,遂進屯五龍川,據高自守。二十一日,寇以羸兵先犯之,遵陷陣搏戰,俘馘而返。已而再至,平軍少利。比晩複至,為兩翼以揜之,德和乃以數千人南遁,平軍遂敗,寇圍而薙之,遵等死。二十二日旦,呼元孫以殘甲數千自固。夜四鼓,賊環營呼曰:「如許殘兵,不降何待!」平旦,賊騎自山四出,絕官軍為二,平與元孫俱被執。平不復食,沒於興州。雍以實狀聞,乃斮德和腰,賞平、元孫家。

  〔案《宋史·劉平傳》:「初,德和言平降賊,朝廷發禁兵圍其家。文彥博、龐藉往訊,具得其實,遂釋其家,德和坐腰斬。而延州吏民亦詣闕訴平戰沒狀,遂贈朔方軍節度使兼侍中,諡壯武。其後降羌多言平在興州未死,及石元孫歸,乃知平沒於興州。」所記視此較詳,而大略相合。〕

  初,雍辟計用章自副,延州被賊圍,雍召用章問計,對曰:「惟有死爾,尚何言!」會其夜雪大作,賊撤城下兵去。用章以曾勸雍棄延州,詔杖流雍,遷知安州。

  〔案:計用章,原本脫姓。《東都事略》附《範雍傳》云:「臨邛人,以進士起家,至秘書丞。從雍辟,雍誣以罪,竄雷州。其後范仲淹經略延州,知用章以忠獲罪,奏雪於朝。田況亦以為言,起監隨州酒。後知龔州,終都官員外郎。」此條所記未詳,今參考補注。〕

  ◇

  又曰:十月一日,沿邊部署葛懷敏、鈐轄李知和以甲七萬出屯瓦亭,裨將劉賀以兵三萬從行。留且半月,寇攻平定,平定守郭固、鎮戎守曹瑛〔案《東都事略》及《宋史葛懷敏傳》並作「曹英」。〕皆來請援。十三日,進屯鎮戎。李知和善郭固,請救之,懷敏未應。知和請暨瑛先進,曰:「君祿盈庫人,今能偷安,我不能也。」十五日,遂以甲進。寇以羸胔餌知和,告勝相繼,軍中心躍。十七日,知和過平定十裡,為寇所窘,束告懷敏,遂以大軍赴之。適至平定,知和已敗還。軍中憂寇繼至,趙珣以數千騎旁出欲邀之,寇乃退。自是寇每夕出軍後呼噪,軍中閉聲滅火,旦輒斂去,糧道絕。軍餒十日,懷敏諸將皆欲還走,珣曰:「來途寇必有伏,若由籠竿往,彼無險,且非所意。」自昏議至四鼓不決,珣憤,欲斮指,眾解之,因罷。比明,中軍已行,眾從之。寇躡其後,為方陣而行。及定川,寇分為二道,自兩旁截之,軍絕為三,中軍殲,前軍脫者十二三,後軍自籠竿盡免。懷敏、知和殪,珣虜。沿閉城自固。游騎及潘原,大掠而去。沿左遷待制、知虢州。

  ◇

  西鄙用兵,許公〔呂夷簡〕當國,增兵四十萬。及文公〔彥博〕為相,龐公〔籍〕為樞密使,減陝西保捷八萬。

  ◇

  儂智高破嶺南十四州,狄青平之。

  (事在《朔記》)

  ◇

  文公罷三蕃接伴,不使侵擾河北,北使大悅。

  ◇

  趙抃上言陳相——

  不學無術,〔溫成葬多過制度,翰林學士頓置七員。〕

  措置顛倒,〔劉湜自江甯移廣州,不改待制。向傳式自南京移江南,遷龍直。吳充、鞠真卿按舉禮生代置事,禮生贖銅,充、真卿出知軍。〕

  用邪佞,〔崔澤非次除給事中。澤治執中獄,依違以酬私恩,寄嬖人于周豫之家,舉豫為館職。〕

  酬私隙,〔邵必知常州,議決徒刑,既自覺舉,又更赦宥,遷官去官。執中以宿嫌,自開封府推官降充卲武軍監當。汀州石民英勘入使臣贓罪,決配廣南牢城。本家訴雪,悉是虛枉,只降民英差遣。〕

  排斥善良,〔呂景初、馬遵、吳中複彈奏梁適,既得罪,馮京言吳充、鞠真卿無罪,充等尋押出門,京亦然。〕

  很愎任情,〔迎兒方年十二,用嬖人張氏之言,累行笞撻,窮冬髀縛,絕其飯食,孿囚至死。海棠為張氏所捶,遍身瘡痕,自縊而死。又一女僕,髠發自縊而死。一月之內,三事繼發,前後所發,亦聞不少。〕

  家聲狼籍,〔帷簿渾淆,信任胥吏,貴族宗姻,不免饑寒。〕

  招延十秘〔執中之門,未嘗禮一賢才,所與語者,苖達、劉抃、義叟之徒,所預坐者,普元、李賢甯、程惟象之輩,處台鼎之重,測候災變,意將奚為?〕

  ——等八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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