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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諫西征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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〔熙寧四年正月一日上〕 月日,具位臣光,謹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 臣以不材,誤承朝廷委用,待罪長安,兼領一路十州兵民大柄。朝辭之日,伏蒙陛下面諭,以凡邊防事機及朝廷得失,有所聞見,令一一奏聞。臣受命以來,且愧且懼。所愧者,聖知深厚,責任至重;所懼者,智識淺短,無以堪稱。夙夜疚心,不敢甯居。臣自入境以來,見流移之民,道路相望,詢訪閭裡,皆雲今夏大旱,禾苗枯瘁,河渭以北,絕無所收,獨南山之下,稍有所存。而入秋霖雨,經月不霽,禾雖有穗,往往無實;雖有實,往往無米;雖有米,率皆細黑。一鬥之粟,舂簸之後,不過得米三四升。穀價踵貴,民間累年困於科調,素無積蓄,不能相贍。以此須至分房減口,就食西京、襄、鄧、商、虢等州,或庸賃客作,或燒炭采薪,或乞匄剽竊,以度朝夕。當此之際,國家惟宜鎮之以靜,省息諸事,減節用度,則租稅自輕,徭役自少,逋負自寬,科率自止。四患既除,民力自足,民財自饒,閭裡自安,流亡自還。固不待陛下憂勤于中,宰相劬勞于外,然後人人得其所也。 苟或不然,國家雖欲輕租稅,寬逋負,其所費之財何由可得?雖欲少徭役,止科率,其所營之事何由可成?四患不除,雖日下恩澤之詔,民猶不免於流移轉死也。蓋欲止沸者,莫若絕薪,欲安民者,莫若省事,此目前之驗,非難知也。臣到官以來,伏見朝廷及宣撫等司指揮,分義勇作四番,欲令以此于緣邊戍守,選諸軍驍銳及募閭裡惡少以為奇兵,造乾糧皺飯、布囊力車以備饋運,悉取歲賜秉常之物散給緣邊諸路,又竭內地府庫甲兵財物以助之。且以永興一軍〔一作「路」〕言之,所發人馬甲八千副,錢九萬貫,銀二萬三千両,銀盌六千枚,其餘細瑣之物,不可勝數。動皆迫以軍期,上下相驅,急於星火,官吏狼狽,下民驚疑,皆雲國家將以今春大舉六師,長驅深入,以討秉常之罪。 臣以疏賤,不得預聞廟堂之議,未知茲事為虛為實。昨者親承德音,以為方今邊計,唯宜謹嚴守備,俟其入寇,則堅壁清野,使之來無所得,兵疲食盡,可以坐收其弊。臣退而思念,聖謀高遠,深得王者禦戎狄之道,實天下之福。及到關中,乃見凡百處置,皆為出征調度。臣不知有司在外,不諭聖意,以致有此張皇。將陛下默運神算,不令愚賤之臣得聞其實也?臣不勝惶恐,晝則忘食,夜則廢寢,心寒股栗,竊為陛下危之。 夫兵者兇器,聖人不得已而用之。自古以來,國家富強,將良卒精,因人主好戰不已,以致危亂者多矣。況今公私困竭,將愚卒懦,乃欲驅之塞外,以捕狡悍之虜,其無功必矣。豈惟無功,兼後患甚多,不可盡言也。若朝廷初無出征之意,則何為坐散府庫之財,疲生民之力,訖無分毫之事?萬一將來虜騎入寇,府庫已竭,民力已困,將何以禦之?臣先任禦史中丞日,朝廷將興綏州之役,臣曾上言:「國家先當舉百職,修庶政,安百姓,實倉庫,選將帥,立軍法,練士卒,精器械,八事皆備,然後可以征伐四夷。」今此八事,未有一者勝於曩時,而況關中饑饉,十室九空,為盜賊者紛紛已多,縣官倉庫之積,所餘無幾,乃欲輕動大眾,橫挑猛敵,此臣之所大懼也。 或者又云:「國家未討秉常,先欲試兵,誅一小族。」若果如此,尤為不可。何則?今者竭關中之財力,大興師眾,乃舍有罪之強寇,誅無辜之小種,勝之不武,不勝為笑,將無以複號令戎狄矣。此二策者,皆為不可。伏望陛下深鍳安危之機,消之於未萌,救之於未形,速下明詔,撫諭關中之民,以朝廷不為出征之計。其義勇更不分番于緣邊戍守,亦不選募奇兵。凡諸調發為饋運之具者,悉令停罷。愛惜內地倉庫之儲,以備春深賙救饑窮之人。如此,豈惟生民之幸,亦社稷之福也。臣不勝憂迫,直輸赤誠,惟陛下裁察。臣光昧死再拜上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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