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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賑贍流民劄子


  〔治平四年六月十七日上〕

  臣竊見朝廷差官支撥粳米於永泰等門,遇有河北路流民逐熟經過,即大人每人支與米一鬥,小人支與米五升,仰子細告諭在京難以住泊,令速往近便豐熟州軍存活者。臣竊思之,如此處置,欲以為恤民之名,掩人耳目則可矣,其實恐有損無益。何以言之?向者或聞河北有人訛傳京師散米者,民遂繈負南來。今若實差官散米,恐河北饑民聞之,未流移者因茲誘引,皆來入京。京師之米有限,而河北流民無窮,既而無米可給,則不免聚而餓死,如前年許、潁二州是也。今禾苗既傷於旱,蝗蝻日益滋生,秋田豐歉,殊未可知。一鬥五升之米,止可延數日之命,豈能濟其饑饉之厄哉?凡民之情,見利則趨之,見害則避之。若京師可以住泊,雖驅之亦不肯去;若外州可以存活,雖留之亦不肯止。固非數人口舌所能告諭,故臣以為有損無益也。

  臣聞民之本性,懷土重遷,豈樂去其鄉里,舍其親戚,棄其丘壟,流離道路,乞丐于人哉?但以豐稔之歲,粒米狼戾,公家既不肯收糴,私家又不敢積蓄,所收之穀,隨手糜散,春指夏熟,夏望秋成,上下偷安,莫為久計。是以稍遇水旱螽螟,則餱糧已絕,公私索然,無以相救。仰食縣官,既不能周,假貸富室,又無所得。此乃失在於無事之時,不在於凶荒之年也。加之監司守宰多不得人,視民之窮,曾無矜憫,增無名之賦,興不急之役,吏緣為奸,蠧弊百出。民摶手計窮,無以為生,則不免有四方之志矣。意謂他處必有饒樂之鄉,仁惠之政,可以安居,遂伐其桑棗,撤其廬舍,殺其耕牛,委其良田,累世之業,一朝破之,相攜就道。若所詣之處複無所依,使之進退失望,彼老弱不轉死溝壑,壯者不起為盜賊,將安歸乎?是以聖王之政,使民安其土,樂其業,自生至死,莫有離散之心。為此之要,在於得人。

  以臣愚見,莫若謹擇公正之人為河北監司,使之察災傷州縣,守宰不勝任者易之,然後多方那融斛鬥,各使賑濟本州縣之民。若斛鬥數少,不能周遍者,且須救土著農民,各據版籍,先從下等次第賑濟,則所給有限,可以豫約矣。若富室有蓄積者,官給印曆,聽其舉貸,量出利息,候豐熟日,官為收索,示以必信,不可誑誘,則將來百姓爭務蓄積矣。如此,饑民知有可生之路,自然不棄舊業,浮游外鄉。居者既安,則行者思返。若縣縣皆然,豈得複有流民哉?臣前曾上言,王者以天下為家,不可使惻隱之心止於目前而已。此特河北流民路過京師者耳,竊聞其他災傷之處,流民亦為不少。若臣言可采,伏望聖慈依此行之。取進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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