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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卷七十七 志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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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龍圖閣直學士李公墓誌銘〔皇祐四年八月作〕 公諱絢,字公素。其先唐之宗室,避亂入蜀,家於邛州之依政。曾大父諱殻,大父諱扆,父諱憲,皆不仕。大父以才行著鄉曲,朝廷褒之,號靜惠處士。公生三歲而孤,性警敏過人。兄綯教之書,嚴其程課而出,公遨戲自如。比暮兄歸,公徐取書,乘月視之,一過立誦數千言,兄由是奇之。稍長,善屬文,尤工歌詩,氣格豪邁。景祐五年舉進士,為天下第二,除大理評事、通判邠州事。州人以公少年高科,始不以吏事期之。公銳精為治,所處畫皆出人意表,吏民大驚。會夏虜寇西鄙,劉平、石元孫戰沒,邊人忷懼。邠州城惡,吏民謀內徙以避之。時州無守將,公攝州事,即發民治州城。僚吏固爭,以事當言上待報。公曰:「虜將至國外,何暇顧文法為身計耶?且我實為之,有罪不爾累。」乃親度材庀用,賦功董役,不三旬而畢。仁宗聞而嘉之,下詔他州守備當完者,視邠為比。官滿召試,除直集賢院,曆判登聞鼓院、吏部南曹、開封府推官、修《起居注》。 失執政意,出為京西轉運使。複還,修起居注,判三司鹽鐵勾院。時杜祁公為宰相,多采拔英儁,寘之台省,不利祁公者,指公為其党,左遷知潤州事,徙知洪州事。久之,溪蠻寇荊湖,朝廷議擇有材智者以為轉運使鎮撫之。上曰:「有館職善飲酒者為誰?其材可用,今安在?」宰相不能對。上複曰:「是往歲城邠州者。」宰相即言公姓名,乃除荊湖南路轉運使。公乘驛至邵陵,令諸州皆按兵,毋得進討。遣使就蠻居,諭以禍福,群蠻感悅,皆罷兵受約束。又召還,修起居注,糾察在京刑獄,遂知制誥,判吏部流內銓,知審官院,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事。京師多老奸宿猾,吏不能禽。公推跡其物色起居,一時錄治略盡,威令大行。坐盜入慈孝寺,竊章獻皇后禦容大珠,徙提舉在京諸司庫務。頃之,遇疾。 皇祐四年八月癸未,終於家,年四十。官累遷至起居舍人。公為人疏明樂易,倜儻不羈,飲酒盡數鬥不亂,視金帛如糞壤。厚于交友,與之遊者,久而益親之。為布衣時,周遊四方,識其土風人情,故平生喜言為治之體及用兵方略,數陳便宜,書數十上。仁宗春秋浸高,未有繼嗣,公因侍祠高禖還,奏賦,大指言王者修身治國家,遠嬖寵,近柔良,則神降之福,子孫蕃衍。上深嘉納,命內侍石全育宣詔慰撫之。公家至貧,及病亟,自為表,言母老不終養,以是累陛下。上哀之,賻恤甚厚。時之士大夫無不惜公之志有餘而壽不給也。夫人張氏,封南陽郡君。子男三人:稷,太子中舍;秬,大理寺丞;秠,太常寺奉禮郎。女四人:長適皇城使劉永吉,次適進士謝少微,次早夭,次未嫁。光與公同年進士也。稷狀公之治行,命光為之志,光不得辭。銘曰: 材氣以為實,文學以為華。 孤舉秀出,以大其家。 千里之足,羈絏所不能制; 百圍之木,鉤矩所不能加。 功可大施,而壽祿不遐。 嗚呼! 天實使然,其又奚嗟! ▼虞部郎中李君墓誌銘〔熙寧二年作〕 君之族出趙郡,後家肥鄉,今為開封府人。曾祖考諱滔,洺州團練判官,贈中書令;妣魯國夫人苗氏。祖考諱炳,侍御史,贈尚書令;妣陳國夫人周氏。考諱贄,虞部員外郎,贈司封員外郎;妣扶風縣太君宋氏。司封之兄沆,以清重知治體,相真宗;弟維,以文辭高,仁宗初,為翰林學士。皆有傳在《國史》,當世士族,咸榮慕之。 君諱某,字漢臣。早孤,始以相國夫人奏,試將作監主簿,複以翰林君奏,為守主簿。初監汝州鹽酒稅、在京茶庫、西京糧料院。遭扶風太君憂,服除,監南京曲院、在京豐濟倉。會久疾,以國子博士分司西京,尋又掌中嶽廟。慶曆七年七月癸巳,終於官舍,年五十二。 君喜為詩,有前人風格。為人溫良清謹,睦於族姻,厚于朋友。故其生也,人無與之為怨,沒也久而思之。夫人聶氏,秘閣校理震之女,封河南縣君。 生六子:男攸,今為內閣承制。女一適右班殿直王矞,一適屯田郎中朱處仁,餘一男二女早卒。 君之沒,攸與二處妹皆幼,家極貧。夫人嫠居二十餘年,撫育諸孤,綱紀家事,小大麯盡其宜,李氏以複振。熙寧二年六月戊午,終於京師,年七十五。 先是,攸升朝,贈君虞部郎中,夫人封福昌縣太君。攸所居官,皆有能名,異日必將有成者也。光于夫人為姊子,攸謂光:將以今年某月日葬於洛陽賢相鄉之墓,子宜為之銘。光不辭。銘曰: 生則人親之,沒則人思之。 誠不盡於中,其誰能得之。 位則不充,壽則不融。 宜其有子,以收以祀,以終厥祉。 ▼太常少卿司馬府君墓誌銘〔治平三年作〕 兄諱某,字昭遠。曾祖考諱某,妣某氏。祖考諱某,妣某氏。考諱某,追贈光祿卿;妣李氏,封永壽縣太君。兄舉進士及第,初命威勝軍判官,乂調涇州觀察推官,尋監渭州酒稅,改大理寺丞、知猗氏縣。未幾,簽書保大軍節度判官事。故丞相龐公為鄜延經略使,奏兄通判鄜州事,徙知渝州,曆知慶成軍、解、房二州,解、房皆未到官,徙知商州。自商還京師,監右廂店宅務。丁永壽太君憂,服除,知乾州。以治平三年正月辛酉終於州廨,享年六十有九。累官至太常少卿。 兄為人孝友,居喪致哀,寬厚容物,而內守勁直。在鄜州,州長皆武人,多驕恣不法,兄平居與之燕遊笑語,若無不可者。及臨公事,則正色力爭,必當理然後已。州長雖甚怒,無如之何,然知其無害己心,亦不深怨也。在渝州,其佐曰趙寅,以傲狠刻暴名於世。雖在卑位,常行行視天,意氣如公相。兄始至,閱獄囚,釋寅所妄系者近百人,寅爭之,兄一不顧。既而詞禮倨慢,兄亦不與之校。久之,寅寢自愧悔謝服,及寅官滿,泣涕不忍去。兄早孤,年過三十乃仕,以是周知民間情偽。其為政務合民心,有悍狡為民害者,痛繩以法;愚弱不識理者,徐為諭解,往往曉寤欣悅,輟訟而去。故所至民愛慕,去之久,猶思詠不已。然其奉上官無過分之禮,每罷官入京師,多閉戶家居,未嘗及權貴之門。視審官缺員榜於壁,人久不取者,輒受以去。惟掌店宅時,留京師凡再期,自餘率不過數月已去矣。 以是獨所治之民知其才業之美,而朝廷終無從知之。他人或仕宦絕在兄後,或才能出兄下遠甚,以熟於時態,往往取顯官,兄處之晏然,俱若不見聞者。常曰:「吾幸以寒士積官至二千石,自足已久,尚何求於人哉!」司馬氏同居累世,宗族甚大,兄為之長,凡二十餘年,能一施以恩,無親疏賢不肖之間,故人人無怨。善為詩,多為人傳誦。 夫人同郡魏氏,封某縣君,故處士贈著作郎野之女。處士名重于真宗朝,列傳在《國史》。夫人先兄十八年終於渝州,享年若干。子男二人:雍,太廟室長;應,試將作監主簿。女三人:長適內殿承制雷周祐;次適馮翊縣尉王淳,蚤卒;次適郊社齋郎崔穎。兄終之歲,某月某甲子,與夫人合葬于先塋。 光以葬日之迫,不暇請於他人,故忍泣敘而銘之。光後兄二十一歲而生,加之各從宦四方,于兄治行不能得其詳,姑錄其所知者以傳永久,不敢以一言私也。銘曰: 壽雖未高不為夭,官雖未顯不為卑。 德之和為眾所慕,政之便為民所知。 仕不苟進兮於道無虧。 兄今何恨兮生者同悲。 嗚呼哀哉! ▼殿中丞薛府君墓誌銘〔熙寧五年作〕 魏、晉之間,薛氏始自蜀徙河東,有部曲數千家。永嘉之亂,保河汾以自固,曆劉、石、苻氏莫能屈。姚秦、元魏以來,始出仕為公侯卿相者,比肩並起。入唐尤盛,號為甲族,然率因遊宦去鄉里,惟府君之先,至今留居河東。唐衰,薛氏中微。曾祖考諱昉,不仕。祖考諱允恭,贈諫議大夫。考諱田,樞密直學士、右諫議大夫,贈太尉。其行義功烈,皆見於宋宣獻公所為太尉公之碑。 府君諱儀,字式之,太尉公之第二子。始以父蔭為太廟齋郎,又除守將作監主簿。太尉公知益州,奏府君監鳳翔府商稅,後徙知河東。府君年少,河東士民皆鄉里長老,然素嚴憚府君,不敢幹以私。府君禦之,亦不失恩義之中。以父憂去官,服除,知鄠縣,徙知安邑,通判渭州。州將武人,不能謹廉。州大吏郝正者把其陰事,招權受賕,莫敢詰。府君至,以正罪惡言於將,請治之。將內窘,私以情告府君曰:「某止欲去惡吏耳,必不使及君。」將亦知府君不欺,即移疾以州事屬府君。府君乃發正私出塞市馬收案伏法。將不染於辭,深德府君,且內慚,自是悉委事於府君。後將知府君賢,亦委以事如前將。既而某官張君亢除知渭州,或謂府君曰:「君自到渭,名雖州佐,其實將也。張君有材而尚氣,到必不為君下,彼不可以文法拘也。君宜於事一無所與,庶幾自免。」府君喟然歎曰:「吾推忠信正直之心以事人,豈好犯上而專事邪!今張君來,吾猶是心也。使張君賢,必不我怨;如其不賢,吾獲罪亦命而已矣,豈可因人而變其守哉!」 及張君至,處事有失,府君力爭如故,必當理而後止。僚吏皆為之懼。張君初無言,久之,乃於廣座謂眾曰:亢喜忠義,與身俱生,遇事輒發,不能顧慮,故數為小人所陷。使為亢佐者皆如薛君,亢複何患?」於是聞者皆服張君之賢,而重府君之正。是時元昊數寇邊,覆軍殺將,朝廷患之,乃命範文正公為鄜延招討使,以張君知鄜州,為範公之副。張公即具奏府君在渭州所以佐已之狀,乞移通判鄜州,朝廷許之。而府君母馮翊郡太君党氏,春秋高,多疾,顧戀鄉里,不肯隨諸子之官。府君兄弟用太尉公恩得官河中者,適皆罷去,府君乃固辭鄜州,願監河中鹽稅以便親。既得請,範公遽上奏曰:「朝廷從薛某之欲,於其私固便,然甚非張亢求與共事之意,乞以薛某還亢,仍為徙其兄若弟鄉里一官,以慰其心。朝廷即以府君弟俅知河東縣,府君鄜州,府君不得已之官。 張君患州城大而處勢卑,難以待敵,欲遷就伏龜山,計功數十萬。時虜乘勝深入,而州無役兵,欲以戰士築之。眾鹹以為難,府君獨以為可。張君喜曰:「薛君謂之可,事無不成矣。」役始興,而張君病失音。府君外備寇敵,內董役事,人不知張君之病也。城成,民至今賴之。歲餘,徙知深州。遭母憂,服除,知商州。 慶曆八年閏月庚戌,終於州廨,年五十一。 先是,屬縣宰有建言商山產銅,請置監鑄錢。朝廷下其議,轉運使有是之者。府君上言:「朝廷前置阜民監于州境洪崖冶鑄鐵錢,未數年鐵已竭,其監當廢。況又益置銅錢監,銅產尤薄,恐徒勞費無益。請以所得銅於舊監鑄錢,銅竭而止。」章交上,久不決。會府君沒,宰之說遂行。縣官之費甚廣,而銅尋竭,如府君言,宰坐抵罪。府君居家孝友,自幼能屬文,始習律賦,語意即高奇驚人。然不肯從進士舉,嘗著蓼蟲賦以刺世之嗜外物而忘其苦者。又以為事之當慎者,莫若言動交進名,乃著五慎文以自儆。觀是二文,足以知其志趣矣。 初娶唐氏,天章閣待制肅之女。生一女,適殿中丞趙士寧。又娶劉氏,左諫議大夫綜之孫。又娶李氏,直集賢院建中之孫。又娶陳氏,司農卿宗元之女。生二男:長曰昌朝,繇太子中允、監察禦史裡行,坐正論不阿,黜為大理寺丞;次曰昌期,早卒。二女:長適秘書省校書郎張煦,次早卒。 昌期將以熙寧五年正月某甲子葬府君于本縣趙行村,請直龍圖閣趙君卨狀其治行以授光,使為之志。昔者先子嘗獲知于太尉公,從兄裡佐府君於鄜州幕,光亦嘗拜府君于兄舍,以是頗知府君之為人。府君容貌溫恭,而內守堅正,不可奪移;語言無機巧蔽匿,而明察物情。其志常在利民,而深疾奸惡。故所至上官信之,僚友親之,下民愛之。今也幸使光志其墓。光既取趙君之《狀》詮次之,又敢私附其所知雲。銘曰: 迕意宜疏,而或以之親; 阿意宜合,而或以之離。 蓋至誠可以待無窮,而辭色不過欺一時。 嗚呼! 允如薛君,以忠信正直為心,夫又何施而不宜。 ▼駕部員外郎司馬府君墓誌銘〔熙寧九年作〕 兄諱某,字周卿。曾大父諱某,大父諱某,皆不仕。父諱某,以通《毛詩》,屢應州舉,名升禮部。及兄登朝,累贈衛尉卿。母某氏,封某縣太君。司馬氏累世聚居,食口常不減數十,衛尉府君為之長。兄年十六,衛尉即以家事委之,衣食均贍,宗族無間言。衛尉得以優遊自適,十餘年而終。兄用從父太尉府君蔭,補郊社齋郎,太尉以家事非兄不能辦,未聽從宦。後數年,乃調達州通川尉。州有宣漢鹽井,距州千餘裡,唯一溪僅通小舟,可以往來。守井吏恃其險遠,大為奸利。州遣兄往按之,因為之區處利害,凡再往返,遂革其弊。考滿,除華州司理參軍。州將驕貴,數用私欲橈公法,兄執不聽。有幕僚性剛戾,自將以下皆惡之,共文致其罪,俾兄鞫之。幕僚複上書訟州官,皆獲罪,唯兄不染于辭,人以是益知其公平。有驍騎十餘卒犯罪謀亡去,監押捕獲之,誣雲共圖不軌,欲殺之以求功賞。州官信之,謂兄必考掠取服,兄不從,據實鞫之,皆止杖罪,餘囚負冤得直者甚眾。既而遭繼母郭氏憂去官,直冤者或炷香於頂臂以送之。服除,授解州聞喜尉。用薦者遷大理寺丞,知河中府猗氏縣,徙閬州新井縣,通判鄧、均二州。 先是,房州竹山有金溪,出金甚多,山谷窮僻,人跡罕至,豪族專其利。監司欲命官置場市之,皆憚其險,辭不行。時兄年已踰六十,奮曰:「利其祿而避其勞,可乎?」遂往,躋攀崖巘,為之經畫條目,使公私俱利,仍每月一按行,凡歲餘,乃還均州。秩滿,徙知梁山軍,累官至駕部員外郎。年甫七十,體力尚壯,即求致仕。詔補子廣郊社齋郎。廣為虢州盧氏主簿,迎兄之官,以熙寧八年十二月戊子朔暴得疾,已醜,終於官舍,年七十有三。 兄為人沈厚寬裕,喜慍不形於外。少時家貧,有衣一笥,夜遺火,比家人覺,狼狽救之,笥衣已盡,兄獨臥不起。家人尤之曰:「燒衣蕩盡,何心尚安臥耶?」兄曰:「衣已燒矣,起視何益?」轉枕複寢,人皆服其度量。子孫僕役有過,徐訓諭之,不輕罵辱。然當官公直,能知小民情偽,吏不敢以絲毫欺也。雖練習律令,而不為峭刻。斷獄必求厭人心,摧抑強猾,扶衛愚弱。所治職事,皆有方略。或素號繁劇者,兄處之嘗有餘暇,氣色不動,而眾務修舉,廷中永晝寂無人聲,其下皆畏而愛之,久猶見思。從仕三十餘年,未嘗有過。然性恬靜,不自矜譽,故人知之者亦鮮,無所超越,循常調終身,兄亦不憾也。其奉養儉素,自為布衣至二千石,飲啜服用,未嘗少異。與鄉人居,和易簡靜,故沒之日,聞者無不嘆惜。 先娶紐氏,早終。再娶張氏,解州助教震之女,柔靜慈良,宜於族姻,封清河縣君。治平四年,終於鄧州,年五十八。子男四人:曰齊、曰庭,曰廣、曰房。庭,虢州虢略尉。女四人:長適解人樊景讓,次適陝人張安仁,次二人未嫁,皆早夭。 齊等以熙寧九年二月壬寅,奉兄及嫂之喪,葬于夏川鄉先塋之西南。光以期日之迫,不暇請于時之賢士大夫,自為之《銘》曰: 廓然有容,頹然無爭。 所蒞之政,不煩而成。 去久而人益思,無求而人莫知。 年至歸休,始終無虧。 ▼贈都官郎中司馬君墓誌銘〔嘉祐六年作〕 君諱某,其先出自晉安平獻王,自周隋之前,家涑水之上。至唐仕宦陵夷,降在畎畝。曾祖諱林,祖諱政,父諱炳,累世同爨,食口甚眾。父兄以君孝謹,自幼以家事委之。君晝夜服勤,不遺餘力,專以稼穡畜牧致饒給,不事奇衺末業,所獲悉以奉六親,有餘則及鄉人,身無私焉。年三十二,以某年月日終,某年月日葬于涑水南原。先待制府君常歎曰:「自吾兄之亡而家始貧,使天下之民皆若吾兄之為,雖古至治之世,何以尚諸?」惜其無位而才不大施也。 夫人李氏,同裡人,年二十八而寡,父母欲奪其志,夫家尊章亦遣焉。夫人自誓不許,惡衣蔬食,躬執勤苦,教畜二子詠、裡。詠不幸早世,裡登進士第,累遷尚書都官郎中,曆典數州,贈君官至尚書都官郎中。夫人封永壽縣太君。夫人為人孝慈勤儉,中外宗族慕仰其德,一無間言。子為二千石,極其榮養。年八十二,以某年月日終於京師,某月日祔於君之墓。光不及事君,而事夫人久,敢書聞見之實,而系之以銘。銘曰: 士不得位,善無所施。勤儉于躬,家道以肥。 宗族是賴,鄉党是師。壽之少多,命不可移。 有配有子,後無棄基。淑慝之效,昭然不欺。 ▼蘇騏驥墓碣銘〔為器之作〕 蘇氏之先,出自重黎。忿生為周武王司寇,封于溫,世為卿士,或謂之溫子。春秋時,蘇子為狄所滅,子孫以邑為氏,曆世久遠,散之四方。在洛陽者,秦厲代以口辨顯戰國世。在杜陵者,建為漢名將,子武,使匈奴中十九年不屈節。在武功者,綽仕宇文周,以明法令為某官;子威,隋文帝佐命功臣,至唐瓌父子為賢相。此其章章尤著者也。周衰,溫為晉邑,漢屬河內郡,隋以河內為懷州。維修武之族,不棄其故土,留懷州不去,公其後焉。公諱某,字某。曾大父某,大父某,皆不仕。父某,贈左司衛率。公幼慷慨有遠志,自力讀書,不治家事。宗族爭笑且怒之曰:「汝世農家,勤治耕桑,以豐衣食,汝忽棄業為書生,窮餒無日矣。」公曾不顧,為學益堅。早喪二親,哀毀過禮,鄉曲稱之。弱冠舉《三傳》科。 景德中,契丹南侵,河北盜賊蜂起,公於是盡散家財,糾合鄉曲子弟,結以信義,扞禦群寇,修武由是獲全。大將軍某北征,公踵軍門上謁,延入,與語兵事,大悅,即奏偕行。至中山,會契丹圍城甚急,用公之策,卒拒卻之。於是天子曰:「契丹犯塞,河北士子躬被甲胄,扞敵有功。今天下貢舉已畢,朕憐夫北方賢士大夫不得以時充貢,其皆召試賜第。」公由是解褐,補符離尉。縣多寇盜,吏卒單弱,公奨訓率厲,擒馘七十餘人,闔境清肅。改河清主簿,考滿,吏民群詣轉運使所請留,詔聽更留,成資而去。遷遂州錄事參軍。本道論薦,召對,擢為大理寺丞、知大名縣事。尋除通判州事。入朝,遷太子中舍。國家沿前世故事,分文武百官為二塗,其遷次任使皆不相參涉,有願相移易者聽之。以公素善武事,加習邊務,遂改供備庫副使,知威勝軍事。繼興、嵐、莫、石、鳳、蘷五州,皆著聲績。官曆東染院、洛苑二副使。其在蘷州,兼夔、梓兩路兵馬都監、提舉諸州巡檢兵甲賊盜事。久之,上表乞朝,因言邊防民政諸利害,稱旨,遷右騏驥副使、同提點湖南兩浙刑獄公事。年七十四,以慶曆二年十月十三日終於長沙官舍。 公始雖以學術為文吏,而性好勇,有智略。晚年夏寇苦邊,諸將多敗北無功。公聞之,歎曰:「吾以布衣起家至方伯,承兩朝恩渥,不可勝紀。家近趙、魏,粗習兵略。今狂虜驕慢,侵擾疆場,而吾老病,不得荷戈前驅,以報萬一,非命也夫!」然卒不得盡其志。嗚呼哀哉!夫人張氏,先公即世。子四人:師古,果州團練判官;師顏,衛州司法參軍;夢臣,獲嘉縣主簿。季子師說及孫孝先、曾孫叔元,皆三班借職。余孫若干人,幼未官。公之在荊湖也,夢臣為三班奉職,以公高年多疾,求告省侍。朝廷以武吏求省侍無故事,不許,乞改文職歸省,方許之。行及宛、葉間,聞喪,因號泣,晝夜奔赴,凡七日,行千三百里。近世宦遠方而沒者,子孫多焚其柩,以燼歸葬,相習為常,無譏誚者。夢臣獨奮曰:「為人子孫忍行此,豈人心也哉!」自長沙數千里奉柩以歸。嗚呼!其信知義而斷不與流俗者夫古人稱善人者,其身不耀,必在子孫,豈信然耶?某年月日,葬於某所先府君之兆,夫人張氏祔。光鄉邑於公近,又久承公之知,故其於公之始終治行也,于他人為悉。其諸子以碣文為請,光何敢辭?謹銘曰:〔銘闕〕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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