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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卷四十八 章奏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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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乞罷將官狀〔元豐八年上〕 右臣伏以州縣者,百姓之根本;長吏者,州縣之根本。根本危,則枝葉何以得安?故自古以來,凡置州郡,必嚴其武備;設長吏,必盛其侍衛。非以重其權、驕其人也,乃所以安百姓、衛朝廷也。秦懲周室幹弱枝強之弊,既滅六國,以為天下不復用兵,雖分三十六郡置郡守,更以禦史監之,隳名城,銷兵器,束以苛法,舉動施為,皆不得自專。是以陳勝、吳廣以匹夫奮臂大呼,郡縣莫能制,多殺長吏以應之。雖由其殘虐取亡,亦守令無權無兵之所致也。晉武帝平吳,亦以為天下既一,兵無所用,悉去州郡兵。陶璜、山濤皆言州郡武備不可廢,帝不聽。及永甯以後,盜賊群起,州郡無備,不能擒制,天下遂大亂。夫兵者,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,誰能去兵?州縣無虞,則國家安矣;州縣不守,則國家危矣。 臣切見國朝以來,置總管、鈐轄、都監、監押為將帥之官。凡州縣有兵馬者,其長吏未嘗不兼同管轄,蓋知州即一州之將,知縣即一縣之將故也。先帝欲征伐四夷,患諸州兵官不精勤訓練,士卒懈弛,於是有建議者,請分河北、陝西、河東、京東、京西等路諸軍,若千人為一將,別置將官,使之專切訓練,其逐州總管以下及知州、知縣,皆不得關預。及有差使,量留羸弱下軍及剝員,以充本州官白直及諸般差使。其餘禁軍,皆制在將官,專事教閱。 臣愚以為職事修舉,在於擇人,不在設官。苟得其人,雖總管等皆能訓練士卒;不得其人,雖將官亦何所為?況今之將官,即向之為總管等者也,豈為總管等則不能舉職,為將官乃能舉職乎?此徒變易其名,無益事實,非惟無益,兼複有害。凡設官分職,當上下相維,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,紀綱乃立。今為州縣長吏及總管等官,而於所部士卒,有不相統攝,不得差使,殆如路人者。 至於倉庫守宿,街市巡邏,亦皆乏人。雖于條許差將下兵士,而州縣不得直差,須牒將官,將官往往占護,不肯差撥。萬一有非常之變,州縣長吏何以號令其眾,制禦奸宄哉?又頃歲以來,自轉運使、知州以下白直及迎送之人,日朘月減,出入導從,太為蕭條,供承荷擔,有所不給,觀望削弱,無以威服吏民。 臣略舉目睹一事,以證其餘。西京城郭,周數千里,卑薄頹缺,犬豕可踰。又瀍、洛二水交貫其中,每夜諸門扃鐍雖嚴,而灘流之際,人皆可以平行往來。其屬水南北巡檢下所管兵士,除出軍外,餘數不多。通判以下諸官白直,來往防送,倉庫守宿,街市巡邏,盡出其間。向者先帝建豫,敕西京留守親詣嵩山起建道場,其將下禁軍充白直者,於條皆不得出城經宿,所敢留者,剩員七八人而已。西京,天子別都也。 其守禦不固如此;留守,前宰相重官也,其侍衛單寡如此。況僻小州縣,其守禦之備,侍衛之眾可知矣。萬一有凶校之賊,驅烏合之眾,突入城邑,或劫質戕賊,畏吏以焚燒廬舍,殺掠吏民,將何以制之哉?此特天下太平之久,習俗淳厚,群心安固,賊不測虛實,膽智怯弱,故未敢為之耳。豈可忽略,謂之必無而不為之備哉?今獨緣邊州軍,城隍完固,士卒眾多,可以守禦,自餘腹內州縣,既無深溝高城,又乏士卒,群盜猝至,何以責其竭節守義,不棄城竄匿,或以酒食迎賊,以甲兵獻賊,斂民財以賂賊者乎?群盜尚爾,況敵人傾國大舉,長驅而來者哉! 《易》曰:「君子安不忘危,存不忘亡,治不忘亂。」兵法曰:「不恃敵之不我犯,恃我之不可犯。」國家豈可恃即日平甯,晏然高枕,不以為慮,謂其必不敢來乎?臣愚以為河北、陝西、河東、京東、京西等路腹內州縣,宜以漸候豐年農閒之際,委提點刑獄與本處長吏相度,各修築所治之城。州城稍高,縣城次之,不必廣大。所以然者,高則難踰,小則易守故也。 其緣邊屯駐兵士,遇春夏無事之際,委經略安撫使與轉運使公共商量,減放歸住營州軍,或於內地就糧,勿聽怯懦將帥多有虛占,以自守衛。其腹內州軍,量其大小緊慢,大藩常留千餘人,小州亦留數百人,不得差發往別州軍。見兵不足,即行招添,悉罷將官。其逐州縣禁軍,並委長吏與總管等官同共提舉教閱,及諸多差使。其有不能精勤,致士卒懈弛者,委提點刑獄常切按察聞奏,嚴行責降。仍令逐縣各選有勇力武藝之人充弓手,以守衛城邑,討捕盜賊。其州縣吏所給白直迎送之人,皆如嘉祐編敕以前之數。如此力可以守,然後遇寇盜之至,責其棄城等罪而誅之,彼亦甘心矣。 ▼乞降臣民奏狀劄子〔元豐八年七月十四日上〕 臣伏見陛下詔開言路,至今已涉旬月,必有臣寮民庶上言朝廷闕失、民間疾苦,奏狀已多,未見有付外令三省或樞密院商量施行者。如此則徒煩聽覽,何所禆益?昔漢昭帝時,吏民上書言便宜,有異,輒下杜延年平處複奏。先帝初即位,詔中外上言得失,亦令臣與張方平同詳定,選擇可取者,與元奏狀同進入內,或降付三省、樞密院施行。臣竊計今來臣民所上文字,其間是非臧否雖錯雜,嘉謀長策,不可謂無。以睿明所燭,諒毫髮無遺,豈可一概棄置,全不採用?欲乞選其可從者降出施行。或以萬幾之繁,未暇遍加省覽,即乞依臣前奏,降付三省,委執政官分取看詳,擇其可取者用黃紙簽出,再進入,或留置左右,或降付有司施行。取進止。 ▼乞降封事簽帖劄子〔元豐八年八月八日上〕 臣聞舜「明四目,達四聰」,王者視四海之內皆如戶庭,閭閻之間皆如指掌,然後能治其天下。恭惟太皇太后陛下深居九重,皇帝陛下富於春秋,四海之廣大,閭閻之隱微,未嘗身親而目睹也。非采聽臣民之言,雖以天縱睿智之性,何由知之?陛下近詔天下臣民皆得上封事,言朝政闕失、民間疾苦,仍降出令臣與諸執政官看詳。其第一次降出者三十三卷,臣謹與諸執政選擇。其中除無取及冗長之辭外,其可取者,已用黃紙簽出進入訖。 伏乞陛下取簽出者,更賜詳覽,或留置左右,以備規戒,或降付有司,商議施行。如此,則忠言日進,聰明日廣,誠生民之厚幸,社稷之盛福也。向者執政請聽臣寮上殿,陛下謙退,以為國家政事多未習知,臣寮欲言事者,自有章疏,何必上殿?今臣民章疏舉集于前,若非陛下勤加省覽,則朝政闕失、民間疾苦,何由上聞?國家政事無時而習知也。其間亦有一事而眾人共言者,臣亦重複簽出,蓋欲陛下知天下所共患,眾情所同欲也。夫為政在順民心,民之所欲者行之,所惡者去之,則何患號令不行,民心不附,國家不安,名譽不榮哉?惟在陛下斷志而力行之耳。取進止。 ▼乞省覽農民封事劄子〔元豐八年九月三日上〕 臣伏睹近降農民訴疾苦實封奏狀王嗇等一百五十道,除所訴重複外,俱已簽帖進入。竊惟四民之中,惟農最苦。農夫寒耕熱耘,沾體塗足,戴星而作,戴星而息;蠶婦育蠶治繭,續麻紡緯,縷縷而積之,寸寸而成之,其勤極矣。而又水旱、霜雹、蝗蜮間為之災,幸而收成,則公私之債交爭互奪,穀未離場,帛未下機,已非已有矣。農夫蠶婦所食者糠籺而不足,所衣者綈褐而不完,直以世服田畝,不知舍此之外,更有可生之路。故其子弟遊市井者,食甘服美,目睹盛麗,則不復肯歸南畝矣。至使世俗俳諧,共以農為嗤鄙,誠可哀也。又況聚斂之臣,於租稅之外,巧取百端,以邀功賞。青苗則強散重斂,給陳納新;免役則刻剝窮民,收養浮食;保甲則勞於非業之作,保馬則困于無益之費,可不念哉!夫農蠶者,天下衣食之原,人之所仰以生也。 是以聖王重之。臣不敢遠引前古,竊聞太宗皇帝嘗游金明池,召田婦數十人於殿上,賜席使坐,問以民間疾苦。田婦愚戇,無所隱避,賜帛遣之。太宗興於側微,民間事固無不知,所以然者,恐富貴而忘之也,故每臨朝,無一日不言及稼穡。真宗皇帝乳母秦國夫人劉氏,本農家也,喜言農家之事,真宗皇帝自幼聞之,故為開封尹,以善政著聞。及踐大位,咸平、景德之治,為有宋隆平之極。景德農田敕至今稱為精當。昔周公相成王,作無逸曰:先知稼穡之艱難,乃逸,則知小人之依。 蓋以一盂之飯,一尺之帛,莫不出於艱難,人主既知之,則不肯用之於無益,散之於無功,驕侈之心無自而生矣。伏惟太皇太后陛下深居九重,皇帝陛下富於春秋,自非今者濬發德音,大開言路,使畎畝之民皆得上封事,則此曹疾苦,何由有萬分之一得達於天聽哉?其文辭鄙俚,語言叢雜,皆身受實患,直貢其誠,不可忽也。伏望太皇太后陛下與皇帝陛下同賜省覽,庶以開廣聰明,資益聖性,於民間情偽,靡不周知,異日太平之業,由此為始矣。取進止。 ▼與呂公著同舉程頤劄子〔元豐八年九月十五日上〕 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,力學好古,安貧守節,言必忠信,動遵禮義。年踰五十,不求仕進,真儒者之高蹈,聖世之逸民。伏望聖慈特加召命,擢以不次,足以矜式士類,禆益風化。取進止。 ▼乞裁斷政事劄子〔元豐八年十月十七日上〕 臣聞兩貴之不能相事,兩賤之不能相使,此乃物理自然,人情之常也。是以聖人立為君臣,使人臣各獻其謀,而人君裁決其是非,若網在綱,有條而不紊,此國家所以治也。若人君不加裁決,使人臣各行其意,則朝夕鬥訟,弱不勝強,寡不勝眾,不則雷同詭隨,屍位竊祿,苟且偷安,以度目前,此國家所以衰也。然人君於是非之間,亦當三思精察,昭然無疑,然後決之。自古興衰,未有不由此塗出也。夫人心不同,各如其面,雖以周公之聖,召公之賢,同輔成王,猶有不悅,況邪正忠佞各有所存者乎? 臣竊惟皇帝富於春秋,太皇太后親臨萬幾,事無大小,皆委於執政,垂拱仰成。萬一群臣有所見不同,勢均力敵,莫能相一者,伏望陛下特留聖意,審察是非。若甲是而乙非,當舍乙而從甲;乙是而甲非,當舍甲而從乙。如此,則群臣莫敢不服,善政日新矣。不然,陛下雖有求治之心,事功無時而成也。況《書》曰:「惟辟作福作威。」不可使用人賞罰之柄盡歸執政,人主一不得而專也。取進止。 ▼議可劄子〔元豐八年十月二十四日上〕 臣聞古人有言:「謀之在多,斷之在獨。」陛下寬仁,委政群下,或政有大疑,議論難一,儻陛下不決其是非,則爭辯紛紜,無時而息,事功何由可成?臣謹案蔡邕獨斷敘漢制,有疑事,公卿百官會議。若台閣有正處而獨執異議者,曰駁議;其合於上意者,文報曰「某官某甲議可。」此所以各盡群下之所見,而人主亦不失操柄也。今執政之臣雖相與竭力,同寅協恭,若萬一有議論必不可合者,欲乞許令各具劄子奏聞,望陛下精察其是非可否,以聖意決之。或于簾前宣諭,或於禁中批出,令依某人所奏。若群臣猶有固爭執者,則願陛下更加審察,若前來處分果非,則勿憚改為;若灼然無疑,則決行不移耳。如此再思而行,庶幾得盡眾心,事亦少失矣。取進止。 ▼乞不貸強盜白劄子〔元豐八年八月上〕 刑部奏鈔曹州勘到百姓趙倩、呂德、呂文,於今年三月二十三日同打劫南華縣界頓榮家財物,將鎗刺頓榮一鎗,腮上血出,打劫得財物,被弓手捉獲醫人檢得頓榮元被呂文刺傷處有血,是失物傷,將劫到賘估定足錢陸貫玖拾玖文。本州只為頓榮被劫刺傷時不曾申官檢定痕驗,遂具案申奏。大理寺會到進奏院今年三月六日赦,七日到州,准律敕合決重杖一頓處死。刑部檢到例,擬並特貸命,決脊杖二十,各刺面配廣南遠惡州軍牢城。 門下勘會:近年以來,諸州勘到劫賊,但不曾殺人放火者,並作情理可湣,或刑名疑慮,申奏朝廷,率從寬貸。竊詳逐人既為劫賊,情理有何可湣?赦後贓滿傷人,刑名有何疑慮?此皆逐州官吏避見失入罪名,專務便文營,已無去害疾惡之心。況曹州素多盜賊,系重法地分,如趙倩等所犯如此,皆得免死,則是強盜不放火殺人者,盡得免死。竊恐盜賊轉加恣橫,良民無以自存,殆非懲惡勸善之道。其趙倩等,欲乞並令本州依法處死。仍乞立法,自今後應天下州軍勘到強盜,情理無可湣,刑名無疑慮,輒敢奏聞者,並令刑部舉駁,重行典憲,更不得似日前用例破條。 ▼乞不貸故鬥殺劄子〔元豐八年八月十四日上〕 竊惟王者所以治天下,惟在法令。凡殺人者死,自有刑法以來,百世莫之或改。若殺人者不死,傷人者不刑,雖堯舜不能以致治也。近見《刑部奏鈔》,泰寧軍勘到保正家人姜齊,見本都代名大保長張存捽著百姓孫遇,其孫遇捽著袁貴髻子。張存道:「此人稱是東嶽急腳子,胡亂打人,不伏收領。」齊捽著孫遇,遞互打三二十拳,解擘放卻袁貴。齊與張存捽倒孫遇,齊行拳踢打孫遇身死。齊發心共張存捉縳袁貴,虛做打死元相爭人,申解赴縣,替得償命。其袁貴到縣,不肯虛招,齊蒙枷項隔勘,方具實招通。又懷州勘到百姓魏簡與郭興爭賭錢,拽倒郭興家棚子,郭興父郭升拽著簡,使頭撞簡。簡為本人年老,便道:「你共我不是抵對,休扯著我。」待推揢郭升圖放卻。簡用力去郭升咽喉上揢一揢,其人當下倒地身死。 又耀州勘到百姓張志松,為再從弟張小六冤執,稱呪罵堂兄弟男女,偉志松乘酒嗔恨張小六,因此行拳打張小六,當時身死。上件三人,於條皆合處死,本州並作「情理可憫」奏裁。耀州仍稱「張志松本無殺意」,刑部一切檢例,擬特貸命,決脊二十,刺配斷所牢城。竊詳孫遇不合詐稱東嶽急腳子,胡亂打人,雖是罪人,然罪不至死。其姜齊等既解臂放袁貴,即合申送赴官,依法施行。其孫遇別更不曾拒捍及走,兼已就拘執,豈可更捽倒毆撃,直至於死?又更誣執被苦人袁貴作殺人賊,欲令替自已償命。如此情理,有何可憫?其魏簡為郭升年老,不欲相打,卻用力去本人咽喉上一揢至死,豈不更甚于歐打? 又張志松只為張小六冤執呪罵,事理「至輕,遂歐本人致死,並是鬥殺,於情理皆無可憫。凡人因忿相爭,迭相歐擊,其意豈皆在於殺?但一人于辜限內死,則彼一人須當償命,況此三人皆即時歐殺,當死無疑。止是逐州避見失入罪名,妄作情理可憫或刑名疑慮奏裁,刑部即引舊例一切貸命。若因循不改,為弊甚大。所以然者,從來律令敕式有該說不盡之事,有司無以處決,引例行之。今鬥殺當死,自有正條,而刑部不問可貸與否,承例盡免死決配,作奏鈔施行,是殺人者不死,其鬥殺律條更無所用也。於殺人者雖荷寬恩,其被殺者何所告訴?非所以禁制兇暴,保安善良也。 欲乞今後應諸州所奏大辟罪人,並委大理寺依法定斷。如情理無可憫,其刑名無疑慮,即仰刑部退回本州,令依法施行。如委實有可憫及疑慮,即仰刑部於奏鈔後別用貼黃聲說情理如何可憫,刑名如何疑慮,今擬如何施行,令門下省省審。如所擬委得允當,則用繳狀進入施行。如有不當及用例破條,即仰門下省駁奏,乞行取勘。庶使畫一之法不至隳壞,兇暴之人有所畏憚。其姜齊等緣系未立法以前,今欲先次進入。 ▼大辟貸配法草〔元豐八年十月二十日授刑部〕 應開封府、諸路州軍奏到大辟罪人,稱是刑名疑慮及情理可憫者,仰大理寺依法定斷,並坐疑慮可憫條送刑部看詳。如刑名實有疑慮,情理實有可憫,因依申奏取旨。若看詳得別無疑慮及可憫者,即具鈔奏下本處依法施行,不得一概將舊例貸配,破卻律敕正條。仍委門下、中書、尚書省點檢,如有不當及用例破條,奏乞取勘施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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