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邵博 > 邵氏聞見後錄 | 上頁 下頁
三三〇


  晁說之以道,其姓名蚤列東坡先生薦賢中。崇甯初,又以應詔言事,編部黨者,三十暑寒不赦。淵聖帝元年起入西掖,典制命,獨以上輩舊學遇之,其初見帝之言,亦陳瑩中《尊堯》之意也。曰:

  「臣竊以謂善觀聖帝明君成天下之業者,不觀其跡而觀其志。恭惟神宗皇帝,巍巍然之功在天下者,孰不睹矣。其末年所以為天下後世慮者,未易為單見淺聞道也。神宗皇帝即位之初,卻韓琦論新法之疏,至於再三。逮琦之薨,與兩宮震悼,躬制神道碑,念之不已,每對臣僚,稱琦為社稷之臣。方即位初時,深欲相富弼,弼辭以疾,退居洛陽。弼在洛陽多以手疏論天下大利害,皆大臣之所不敢言者。神宗欣然開納,賜以手劄曰:『義忠言親,理正文直,苟非意在愛君,志存王室,何以臻此?敢不置之枕席,銘諸肺腑,終老是戒,更願公不替今日之志,則天災不難弭,太平可立俟也。』嘗因王安石有所建明,而卻之曰:『若如此,則富弼手疏稱「老臣無處告訴,但仰屋竊歎」者,即當至矣。』弼之薨,神宗躬制祭文,有曰:『言人所難,議定大策,謀施廊廟,澤被四方,他人莫得而預也。』又其即位之初也,獨以潁邸舊書賜司馬光,逮光不願拜樞臣之命,而歸洛陽,修《資治通鑒》,隨其所進,命經筵讀之,其讀將盡而所進未至,即詔趨之。

  熙甯中,初尚淄石硯,乃躬擇其尤者賜光,其書成,賜帶,乃如輔臣品數賜之。嘗因蒲宗孟論人材,乃及光曰:『未論別,只辭樞密一節,自朕即位來,唯見此一人。』在元豐末,靈武失利,神宗當寧慟哭,大臣不敢仰視。已而歎曰:『誰為朕言有此者?』乃複自發言曰:『唯呂公著數為朕言之,用兵不是好事。』豈咎公著常爭新法不便於熙甯初哉?

  元豐之末,將建太子,慎求宮僚,神宗宣諭輔弼,獨得司馬光、呂公著二人,于王安石、呂惠卿何有哉?至厭薄代言之臣,謂一時文章不足用,思複辭賦,章惇猶能為蘇軾道上德音也。經筵蔡卞愈為恍惚蕩漾之說,上意殊不在;逮趙彥若以經侍,則皆忠實純樸之言也。上聽之喜,因問曰:『安得此說?』彥若對曰:『先儒傳注,臣得以發之。』上益喜。其在政事,因韓絳自請前日謬於敷奏之罪,乞旨改正。上欣然歎曰:『卿不遂非甚好,若是王安石,則言害臣之道矣。』元豐末,不得已創為戶馬之說,神宗俯首歎曰:『朕於是乎愧于文彥博矣。』王珪等請宣德音,複曰:『文彥博頃年爭國馬不勝,乃奏曰:陛下十年後必思臣言。』珪因奏曰:『罷去祖宗馬監,是王安石堅請行之者,本非陛下意也。』上複歎曰:『安石相誤,豈獨此一事!』安石在金陵見元豐官制行,變色自言曰:『許大事,安石略不得預聞。』安石漸有畏懼上意,則作前後《元豐行》,以諂諛求保全也。先是,安石作《詩義序》,極於諂諛,上卻之,令別撰,今所施行者是也。神宗聞安石之貧,命中使甘師顏賜安石金五十兩。

  安石好為詭激矯厲之行,即以金施之定林僧舍,師顏因不敢受常例,回,具奏奏之,上諭禦藥院牒江甯府,于安石家取甘師顏常例。安石約呂惠卿,無令上知一帖,惠卿既與安石分黨,乃以其帖上之;上問熙河歲費之實于安石,安石諭王韶,不必盡數以對,韶既叛安石,亦以安石言上之。不知自昔配饗大臣,嘗有形跡如此之類乎?安石不學孔子《春秋》而配饗孔子,晚見薄于神宗而配饗神宗,無乃為國家政事之累乎?

  神宗一日盡釋市易務禁錮保人在京師者,無慮千人,遠近聞之,罔不手足舞蹈歡喜。神宗嘗恨市易法曰:『百姓家大富者,猶不肯圖小利,國家何必屑屑如此邪?』嗚呼,上天若賜眷祐神宗,更在位數年,則市易法之類,躬自埽除之,不使後日議者紛紛,知為謀而不知為聖君之累乎?有志之士,痛心疾首,不能已者,政為是也。陛下圖治之初,近當奉上皇求言之詔,遠當成神宗晚歲之志,則天下幸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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