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邵博 > 邵氏聞見後錄 | 上頁 下頁
三二八


  司馬文正公曰:「呂獻可之先見,吾不及也。」

  予慮後世得其言不得其事,惑也。有公門下士諫大夫劉安世器之《書范景仁傳後》,語可信,故書于下方:「熙甯中,王介甫初參大政,神考方厲精圖治。一日,紫宸早朝,二府奏事畢,日刻既晏,例隔言事官於中廡,須上入更衣複出,以次贊引。時呂獻可為禦史中丞,司馬文正公為翰林學士,侍讀邇英閣,將趨經筵,相遇於庭中。文正公密問曰:「今日請見言何事邪?」

  獻可舉手曰:「袖中彈文,乃新參政。」

  文正公愕然曰:「以王介甫之文學行藝,命下之日,眾皆喜於得人,奈何遽言之。」

  獻可正色曰:「安石雖有時名,上意所向,然好執邪見,不通物情,輕信難回,喜人佞己,聽其言則美,施於用則疏,若在侍從,猶或可容,置之宰輔,天下必受其禍。」

  文正公曰:「與公素為心交,苟有所懷,不敢不盡。今日之論,未見有不善之跡,似傷匆遽,或別有章疏,願先進呈,姑留是事,更加籌慮可乎?』獻可曰:『上新嗣位,富於春秋,朝夕所與謀議者,二三執政而已,苟非其人,將敗國事,此乃心腹之疾,治之惟恐不及,顧可緩邪?』語未竟,閣門吏抗聲追班,遂趨而出。文正公退自講筵,默坐玉堂,終日思之,不得其說。既而縉紳間浸有傳其章疏者,往往偶語竊議,譏其太過。未幾,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,平日介甫之門,諂諛躁進之士悉辟召為屬吏,朝夕相與謀議,以經綸天下為己任,務變更祖宗法,斂民財以足國用,妄引用古書,蔽其誅剝之實;輔弼大臣異議不可回,台諫從官力爭不能奪,郡縣監司奉行微忤其意,則譴詘隨之,於是百姓騷然矣。然後前日之議者始愧仰嘆服,以為不可及,而獻可終緣茲事,出知鄧州。嗚呼!行僻而堅,言偽而辯,記醜而博,順非而澤,唯孔子乃能識之,雖子貢之智有所不知也。方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,其學行名聲暴著于天下,士大夫識與不識,皆謂介甫不用則已,用之則必能興起太平。獻可獨不以為然。已而考其行事,卒如所料。非明智不惑,出於世俗之表,何以臻此?《易》曰:『知幾其神矣乎?』幾者,動之微,吉之先見者也。獻可有焉。文正公退居洛陽,每論當世人物,必曰:『呂獻可之先見,范景仁之勇決,皆予所不及也。予心誠服之。』故作《景仁傳》。蓋景仁之勇決,得文正之傳而後明。獻可埋文,雖亦成於公手,然止載其平生大節,而自相論難之語不欲詳著,獻可先見,世莫有知者。予嘗從學于文正公,親聞其說,懼賢者正論遠識,遂將淪沒而無傳,故書蜀公之傳,以貽樂善之君子雲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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