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邵博 > 邵氏聞見後錄 | 上頁 下頁 |
二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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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童子問予東坡《梅花詩》:「玉奴終不負東昏。」 按《南史》,齊東昏侯妃潘玉兒,有國色。牛僧孺《周秦行記》:「薄太后曰:牛秀才遠來,誰為伴?潘妃辭曰:東昏侯以玉兒身亡國除,不擬負他。」 注雲:「玉兒,妃小字。」 東坡正用此事,以「玉兒」為「玉奴」,誤也。又《過岐亭陳季常詩》:「不見盧懷慎,蒸壺似蒸鴨。」 按《盧氏雜記》:鄭余慶約客食,戒中廚爛燕,去毛勿拗項折。客為蒸鵝鴨。既就食,各置蒸壺蘆一枚於前。則蒸壺似蒸鴨者鄭余慶,非盧懷慎,亦誤也。又《送子由出疆詩》「憶昔庚寅降屈原,旋看蠟風戲僧虔」。按《南史》,王曇首內集,聽子孫為戲,僧達跳地作虎子。僧虔累十二博棋,不墜落。僧綽采蠟燭作鳳皇。則以蠟鳳戲者僧綽,非僧虔,亦誤也。又《和徐積詩》「殺雞未肯邀季路,裹飯應須問子來」。按《莊子》,子輿與子桑友,而霖雨十日。子輿曰:「子桑殆疾矣!」 裹飯往食之。則裹飯者子輿,非子來,亦誤也。又《謝黃師是送酒詩》「偶逢元放覓柱杖,不覺麴生來坐隅」。檢《左慈元放傳》,無柱杖酒事。按抱樸子《列仙傳》,孔元方每飲酒,以柱杖卓地倚之,倒其身,頭在下,足在上。則柱杖酒事乃孔元方,非左元放,亦誤也。又《和李邦直詩》「恨無楊子一區宅,懶臥元龍百尺樓」。按陳登字元龍,許汜與劉備在劉表坐,表與備共論天下人。汜日:「陳元龍湖海之士,豪氣不除。」 備問汜寧有事邪?汜曰:「昔過下邳見元龍,元龍無客主之意,久不相與語,自上大床臥,使客臥下床。」 備曰:「君有國士之名,今天下大亂,無救世之意,而求田問舍,言無可采,是元龍所諱也,何當與君語?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,臥君於地,何止上下床之間邪?」 表大笑。則百尺樓者劉備,非元龍,亦誤也。又《豆粥詩》「濕薪破灶自燎衣,饑寒頓解劉文叔」。按《漢史》,王郎起,光武自薊東南馳,至南宮縣,遇大風雨,引車入道旁空舍,馮異抱薪,鄧禹燕火,光武對灶燎衣。馮異進麥飯,非豆粥,若蕪蔞亭豆粥,則無濕薪破灶燎衣等事,亦誤也。又《和劉景文聽琵琶詩》「猶勝江左狂靈運,共鬥東昏百草須」。按唐《劉夢得嘉話》,晉謝靈運美須,臨刑施為南海祗洹寺維摩塑像須。寺人寶惜,初無虧損。至中宗朝,安樂公主五日鬥百草,欲廣物色,令馳驛取之,又恐為他所得,盡棄其餘。則以靈運須鬥百草者,唐安樂公主,非齊東昏侯,亦誤也。又《會獵詩》「不向如皋閑射雉,歸來何以得卿卿」。按《左傳》昭公二十八年,賈大夫娶妻美,禦以如皋,射雉,獲之。杜氏注:「為妻禦之皋澤。」 則如當訓之,非地名,亦誤也。又《海市詩》「潮陽太守南遷歸,喜見石廩堆祝融」。按韓退之《謁衡嶽詩》「紫蓋連延接天柱,石廩騰擲堆祝融」。又雲「竄逐蠻夷幸不死」,故以為退之遷潮陽歸日作。是未詳退之先謫陽山令,徙掾江陵日,委舟湘流,往觀衡嶽之語。乃雲「潮陽太守南遷歸」,亦誤也。周《詩》「大姒嗣徽音」者,大姒嗣大任耳,大任於大姒,君姑也,有嗣之義。《司馬文正行狀》「二聖嗣位」。哲宗於神廟為子,曰「嗣位」則可;宣仁後於神廟為母,曰「嗣位」則不可。亦誤也。又《二疏贊》「孝宣中興,以法馭人。殺蓋韓楊,蓋三良臣。先生憐之,振袂脫屣。使知區區,不足驕士。」 三良臣,謂蓋寬饒、韓延壽、楊惲也。意以孝宣殺此三人,故二疏去之耳。按《漢史》,孝宣地節三年,疏廣為皇太子太傅,兄子受為少傅,至元康四年,俱謝病去。後二年,當神爵二年九月,司隸校尉蓋寬饒下有司自殺。又三年,當五鳳元年十二月,左馮翊韓延壽棄市。又一年,當五鳳二年十二月,平通侯楊惲要斬,皆在二疏去之後。以二疏因殺三人而去者,亦誤也。佛書「日月高懸,盲者不見」。《日喻》「眇者不識日」,眇能視,非盲也,豈不識日,亦誤也。又序「謝自然欲過海求師,或謂蓬萊隔弱水三萬里,不可到。天臺有司馬子微,身居赤城,名在絳闕,可往從之,自然可還授道於子微,白日仙去。」 按子微以開元十五年死于王屋山,自然生於大曆五年,至貞元十年仙去,是子微死四十三年自然始生。乃雲「自然授道於子微」,亦誤也。東坡信天下後世者,寧有誤邪?予應之曰:「東坡累誤千百,尚信天下後世也。」 童子更曰「有是言,凡學者之誤亦許矣。」 予曰:「爾非東坡奈何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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