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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溪馮氏先塋節孝碑


  (胡案:馮有經及其母劉氏。劉為節婦,有經為孝子,故稱「節孝碑」。劉氏「貞節坊」今仍殘存,在寧波慈城鎮尚志路4號。)

  天啟元年,有詔追錄光宗皇帝東宮舊學,贈故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馮公為禮部右侍郎,予祭葬,蔭一子。

  越九年己巳,公之季子爾達,奉公與太宜人兩世之柩,返葬於慈溪。

  葬之後十九年,其門生錢謙益乃為論世考德,銘諸麗牲之碑。謹按:

  慈溪馮氏叔和,往五代之際,仕吳越為尚書。叔和二十世吉亨,永樂中為給事中。吉亨四傳為淳。淳生時桂。時桂生四子,其叔為孝廉府君,諱幰,即公之考也。府君初娶于沈,就昏長安,遂占籍錦衣衛。嘉靖甲子,中順天鄉試。繼室以劉氏生公。

  公諱有經,字正子。五歲而孤,劉年二十有二。

  萬曆丁酉,劉年五十。公上疏,言母劉苦節,詔旌表其門為節婦。

  又九年,公五品滿三考,贈府君如其官,而劉始封太宜人。太夫人之歸也,府君已舉於鄉。府君性至孝,負笈策蹇,授《詩》恒山、孤竹間,所得修脯,封題以遺二親,不敢名一錢。太夫人勤勞共儉,黽勉有無,不以關府君也。府君疾革,指公以屬太宜人曰:「孺子之生也,夢老人劍以畀我曰:『以節婦子為而子。』夢如可踐也,吾不悼其不幸於土中矣。」

  太宜人剺面絕食,忍死襄事,槁葬府君於外家墓旁,而依其母以居。府君之伯氏,持太公貸錢券責諸遺橐。太宜人盡室以償,而身自忍餓。日旰未炊,抱孺子而泣。宗人欲奪其志,作挽詩以諷。太宜人拜而泣曰:「宗人勖我矣,敢不自力。」

  公六歲,以舅氏為外傅。太宜人丙夜課讀,刀尺與吾伊聲朗朗相應。公間持尺蹄搏弄,藏匿袖中。太宜人逼而奪之,則所私屬程文也,乃大喜,悉發府君遺篋予之。兵、農、禮、樂之書,部居粲然。公得以諳曉為通儒,府君之遺教也。年二十,舉鄉試。又三年己醜,舉進士,選翰林院庶吉士。甲午,除編修。戊戌,升右春坊右中允。庚子,充東宮講讀官。一日講官進拜,皇太子偶不為起,公奏曰:「臣等承乏春宮,輔導無狀,致殿下失起立之禮,敢請其罪!」光宗改容謝焉。是年請假歸,葬府君。槁葬三十年,棺不能受繂。治木更斂,貌如生人,汗津津浮頞額。公一慟悶絕,噀血漬面,傾灑如洮頮。已而奉太宜人扶府君櫬歸葬于夏之原,哭踴如初喪,感動行路。公疏請廬墓行服三年,上不許。皇太子臨講,數問馮先生還否?吏部勒限趣就道,乃還職。

  公在坊局九年,繇諭德、洗馬曆庶子,皆不輟講讀。霜天雪夜,太宜人未嘗不夙興曙戒。公每進講,念母師之訓,靜共齋栗,著見於進止之間。皇太子恒目屬之,曰:「馮先生,孝子也。」公念太宜人老,不樂仕進。時方鉤四明之黨,多所連染,遂抗章移病。疏十上,乃得請。閒居奉母,修《白華》之養者七年,而太宜人考終。公哀慟致毀,誓不欲生,逾小祥而滋甚。劉宜人病脾,絕而復蘇,仿佛見太宜人為護持。公拊心哭曰:「死者果得相依於地下乎?吾死不復返矣!」奄然無聲,痛入黃泉,竟以不勝喪而卒,乙卯十月十四日也。年五十。

  妻李氏,繼妻陸氏、劉氏,皆先卒。子三人:爾偃、爾發、爾達,皆諸生。爾偃早夭,爾發承蔭,後公十年卒。

  謙益以天啟初哭公於近郊之殯宮,退而謂爾發曰:「日月有時,方隅未靜,返葬則未遑,慢葬則不可,子將謂何?」爾發曰:「先人居恒謂太公三世反葬于周,為不忘本。易簀之夕,口喃喃扶櫬南下,爾發所不以兩世歸葬,棄先人之墜言者,他日亦無以見吾子矣。」甲子試鎖院,不中,填塞呼憤,一昔而卒。

  爾達以一孤僮繼父兄之志,柩車累累,舳艫相銜,跋涉水陸,誓戒徒旅,間關四千里,克襄大事。

  嗚呼艱哉!恭惟太宜人之節,綽楔巋然,與觚棱相望。而楊宮庶守勤撰公行狀,於曆官之下,系之曰孝子。本朝館閣大臣以孝子特聞者,吾未之見也。然則公之爵位不能傳遽至於公卿,固可以無憾。而馮氏之先塋,視世之周閣高門,象祈連而署京兆者,其崇庳何如哉?

  謙益敢竊取史氏之義,大書特書,刻其碑曰「慈溪馮氏節孝之阡」,而為之銘曰:

  惟府君之孝,夭折是悼,如草傷於春,弗逮雨膏。
  惟母師之節,如山有截。如澤堅於冬,霜清冰栗。
  雛啄鷇哺,再世而滋。哀哀藐孤,奮為帝師。
  入侍銅輦,出奉版輿。封有紫誥。旌有漆書。
  母生而生,母死而死。承華無人,重泉有子。
  兵燹驚疑,關河修阻。孤僮反葬,神實相汝。
  鄮山嚴嚴,慈水湯湯。節婦孝子,千秋之藏。
  匪山則嶞,匪水則回。天地元氣,歸藏在斯。
  思皇多士,馮翼孝德。永錫爾類,以胙王國。
  文慚懷鉛,誼重負土。螭首龜趺,敬告終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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