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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尊素墓誌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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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東道監察禦史·贈太僕寺卿·黃公墓誌銘 天啟逆奄之難,浙河東西,忤奄考死者兩人,故吏科都給事中諡忠介魏公、山東道禦史黃公也。先是神廟末年,浙人浸淫黨論,雄唱雌和,一詞同軌。一二方正之士,離而不服者,如蘭蕙之孤生於荊棘而已。自兩公之死,然後兩浙之人,曉然知此之為正,彼之為邪。雖樵夫牧豎、皂隸庸丐,語及忠臣義士,靡不嗟諮涕洟,如不獲見其人也;語及于閹兒媼子,靡不呼號罵詈,恨不得食其肉也。三十年以來,士大夫立名矯行,聚徒植黨,所以鼓動激揚者至矣,而人未必從。兩公以死教而人從之。子言之:有殺身以成仁,豈不大哉! 黃公諱尊素,字真長,其先江夏人。十六世祖諱萬河,為明州錄事,徙家余姚。國初,菊東先生諱玨,精《皇極經世》之學。祖諱大綬,父諱日中,世有儒行。母盧氏。 公少負軼才,摛詞掞藻,下筆不能自休。年三十,未補博士弟子員,授徒苕、霅間,意豁如也。萬曆乙卯舉於鄉,丙辰舉進士,授甯國府推官。郡多能人,以氣力漁食閭裡,持吏長短。公精強廉辨,執法如山,咸相戒莫敢犯。入為山東道禦史。當是時,先帝沖幼,宮府晦蒙,都城一日三震。公上疏曰:「阿保重于趙嬈,禁旅近于唐末,蕭牆之禍慘于戎狄。」宵人為之咋指。應山楊忠烈公劾奄二十四罪,公抗疏繼之,極論廷杖非祖制,曰:「後世史臣書之曰某年某月工部郎萬以言某事死杖下,可不為惜哉!」乙丑,黨禍大作,楊公、魏公考死,公除名為民。丙寅,以織監疏逮系,坐贓考掠,體無完膚,慷慨談笑,抵死不少屈。臨難賦詩一章,南北向叩頭以謝君父。丙寅閏六月朔日也。年四十有三。越五日出獄,肌肉漲爛,頭面不可別識矣。 公為人通敏博達,明習掌故。自為理官,引大體,折大獄,多所保全耆定。及為禦史,南樂附逆奄入相,朝右交關鼓扇,楊公、魏公暨高邑趙忠毅公、無錫高忠憲公出死力相榰柱。公語門人徐石麒曰:「幹六龍一亢,後豕至矣。後一豕蹢躅,玄黃至矣。群賢之龍戰,可謂亢矣!南樂其後豕也,不務堅貞用晦,敦複以俟時,而出一決無複之之計,其可幾乎?」群公善其言而不能用也。公去郡,郡人持短長,蜚語相中,總憲鄒公力持之。初入台,即進規于鄒曰:「京司非講學地也。徐文貞已叢議于盛世矣。」鄒公卒用是去。群小之撼君子,自此始也。萬燝之杖也,公語楊公:「可以去矣。」楊曰:「苟濟國,生死以之。」公曰:「言不用,何濟?君子不顧生死成敗,不可不顧出處。」魏公將攻南樂,公曰:「頒朔後朝,小過也。攻之急,勢不反顧。二憾交作,不可為矣。」魏曰:「一死可以盡節。」公曰:「不然,李固機失謀乖,遺梁冀書,猶戀戀不能已,君子愛國之心,甚於愛臣節也。」 公志在弘濟艱難,雅不欲幸直僨事。每有搏擊,飛章廷爭,未嘗不為人先。公固曰:「吾甯不與諸君子同其功,不願不與諸君子同其禍也。」台省詣閣請救,止廷杖,群奄數百人,咆哮詬詈,閣臣噤不發一語。公叱之曰:「內閣絲綸要地,司禮不奉命不得至,若等何為?」皆稍稍引去。京朝官奉詔乘馬,群奄顧京營馬馳窔爭道。公語京營,嚴顧馬之禁。奄無所得馬,遂少戢矣。彰德進玉璽,將禦門受賀。公執奏曰:「宋哲宗得璽,蔡確等爭言祥瑞,改年元符,其後朋黨煩興,宋祚不永。弘治十三年,陝西進玉璽,止命取進。祖宗成例當法,不應踵襲宋事。」其據經守正,援據切當,皆此類也。楊、魏死,公為位慟哭。是夕夢楊公告曰:「大禍未解。」公之與諸君子同禍。天為之矣,又何尤哉? 公沒之次年,子宗羲詣闕訟冤,天子贈公太僕寺卿,祖、父皆如其官,蔭一子入太學,立祠于邑之文昌閣前。慈谿馮公元颺與其弟元飆具特牲往拜,諸生馮文昌等數百人胥會祠下。浙河西東,與魏公相望焉。於是宗羲以己巳十一月廿五日葬公。又十餘年,而以墓銘屬予。 公娶某氏,封恭人。子五人:長即宗羲,次宗炎、宗燧、宗轅、宗懷。葬在化安之新阡。予往識公長安,退而語人:「黃公豐頤廣顙,長身山立,巋然福德大人也。」 公沒,人或以惎予。在昔元季,有以南台大夫抗節死偽吳者,袁廷玉相之曰:「公大貴人也,當秉忠致命,名垂後世,公必勉之。」繇此言之,士大夫非具福德相,其能以忠義顯聞乎?予之相公,蓋未為不驗也。銘曰: 夷之初旦明未周,虹揚揚輝蔽贅旒。天門詄蕩叫莫繇,一夫九首擇肉投。 高冠長劍部黨儔,一葦誓塞江河流。一擊不中恥下跂,衣冠血肉填溷廁。 艱難弘濟需巨舟,風顛纜弱柁不收。人謀不遠輸鬼謀,長年三老空嘲啁。 抗辭同日自我求,芳膏煎灼非我尤。天晶日光死何憂?幸哉不從李范遊。 淋漓碧血紵一丘,蓀芳蘭茁天汝酬。我銘其藏語不偷,丹書青史俱千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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