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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二 經解序三(2)


  ◇《春秋經傳類對賦》題辭

  《春秋》其事二百四十年,其文一萬八千言爾,視諸經為最簡。左氏作傳,而事與文詳矣,學者不能殫記也。宋皇祐中,徐秘書以韻語包括之,計一萬五千言,而其義大備。《記》曰:「屬辭比事,《春秋》教也。」屬辭比事而不亂,則深於《春秋》者也。誦秘書之賦,其比事之切,非深於《春秋》者能然歟?《春秋賦》見《宋·藝文志》,有崔升、裴光輔、尹玉羽、李象諸家,而晁氏《讀書志》又有楊筠《分門屬類賦》十篇,獨不載是書。朱氏《授經圖》、焦氏《國史·經籍志》亦無之。則諸君子皆未之見者。古人之書往往不盡傳於後世,或並其姓氏失之。若秘書《賦》寥寥數簡,以藏書家所未及見者,幸得傳於今日,此予所為囅然而喜也。

  ◇程積齋《春秋》序

  元四明程積齋先生,嘗慨《春秋》在諸經中獨未有歸一之說,遍索前代說《春秋》者凡百三十家,沉潛?繹者二十餘年,著《春秋本義》三十卷、《三傳辯疑》二十卷、《或問》十卷,經筵申請下有司鋟板于集慶路儒學,南海黃佐《南雍志》錄其書,而別有《綱領》一卷,明著書大義。大旨以程、朱二氏之論,考正三《傳》及胡氏之得失,作《本義》以發聖人之經旨,《辯疑》以訂三《傳》之疑似,《或問》以校諸儒之異同。其書世有傳本,然餘所見,則《本義》《或問》而已,《辯疑》缺佚不完。今刻二書,而《辯疑》姑俟焉。始四明之學多宗象山,惟黃震史蒙卿實為朱子之學。先生與其兄畏齋師事蒙卿,盡得朱子明體達用之指。二難自為師友,方嚴剛正,時人以二程目之。畏齋發明朱子讀書之法,作《讀書工程》,國子監嘗取其書頒示校官以式學者。先生為是書,一本伊川、晦庵之意,遍覽傳說,折衷同異,歐陽圭齋言其精神心術萃在是書,朝夕改訂,寢食為廢。蓋二先生學本紫陽,故其道問學之功,精專若是也。先生名端學,字時叔,舉進士第二人,為國子助教,改翰林、國史院編修官,出為筠州幕,有循良稱。畏齋名端禮,字敬叔,以薦為台州路儒學教授,《元史》有傳。今著其略,俾讀是書者,有以論其世焉。

  ◇趙氏《春秋集傳》序

  東山趙子常先生,元季師事九江黃楚望,傳《春秋》之學,著《屬辭》《補注》《師說》三書。為三《傳》之學者,尊稱之先生。複有《集傳》十五卷,則先《屬辭》而成者。自序言:「策書之例十有五,而筆削之義有八。」迨後《屬辭》成,以《集傳》義例微有未合,更須討論,至正壬寅,先生再著其書,至昭公二十七年以病輟筆。門人倪尚誼授先生之義續成之,即今書也。先生常謂《屬辭》特推筆削之權,而《集傳》大明經世之志,必二書相表裡,而後《春秋》之旨方完。則是書宜與《屬辭》並行也,明矣。予得千頃堂藏本,因論次焉。竊觀宋元之際,新安沐浴紫陽之澤,老師宿儒,多出其間。若雲峰、雙湖兩胡氏,定宇陳氏,仲弘倪氏,見心程氏,皆能著書推明朱子之學。其與先生同時,又有環穀、蓉峰兩汪氏,風林朱氏,與先生輔翊開代,修明禮樂,為世儒宗。其纂輯群言,羽翼往說,如環穀之纂疏者,亦有其人。然未有迥然特出,能得知我罪我之義如先生者。先生蚤見楚望,即告以窮經之要在乎致思,於是深悟夫魯史有一定之書法,聖經有筆削之大旨,魯史亡而聖人所書遂莫能辨,獨幸左氏《傳》尚存遺法。杜預注左,于史例推之頗詳。公、穀二氏多舉書不書見義。其後止齋陳氏因《公》、《穀》所舉之書法,以考正《左傳》筆削大義,最為有征。故先生為《集傳》,本之二家,而兼采眾說,要使學者即策書之例,以求筆削之旨,則知聖經不可以虛詞立異,破碎牽合以為說,而後聖人之經明矣。故朱風林一見其書輒曰前無古人,其推服之如此,豈同時諸儒所可及哉!先生卒後,門人輯成藏弆,故人不見。嘉靖中,東阿劉隅始得其書于先生鄉人汪元錫,而屬教諭夏鏜傳之。噫!後之學者知三《傳》之不可廢,不僅抱遺經以究終始者,豈必賴是書也夫!

  ◇清全齋《讀春秋編》序

  宋元之際,吳中多老師宿儒。若俞石澗琰、陳清全深、俞邦亮元燮、湯思言彌昌、王子英元傑,皆精究群經,鹹有撰著。石澗之《大易會通》至一百三十卷,又為《集說》十卷,而他如經傳考證、讀《易》須知、卦爻象占分類不與焉。清全于《易》、於《詩》、於《春秋》皆有編,自宋社既屋,即謝去舉業,沈潛問學,淹貫遺經,閉門教授。鄭元祐稱其年登耄耆,生識先輩著書立言咸造底蘊,良有然矣。《讀春秋編》十二卷,原本左胡采摭諸說深有益於學者,偶獲元槧本,為加校勘而屬之梓。先生字子微,世為吳人,元天曆間奎章閣臣,以能書薦,匿不肯出,別號寧極。所著詩文名《寧極齋稿》。子直,字叔方,有孝行,能繼父業,以「慎獨」名其齋。蓋父子皆吳隱君子也。

  ◇張翠屏《春秋「春王正月」考》序

  《春秋》,紀事之書也。紀事者,必有歲時月日,此經所以有「春王正月」之筆也。春者,周之春;正月者,周之子月。此魯史冊書之舊也。曰春王正月者,吾夫子之特筆也。後世不知冊書之義,於是有夏時冠周月之說,而夫子從周之志荒矣。翠屏張志道先生始采摭群書以考訂之,本之以《語》《孟》之言,而歸宿于紫陽晚年之定論,別引《三傳》與他經及史傳以證之。其說之龐者,則為辯疑以折其誤。凡為書二卷。嗟乎!六經之旨未易窺也,學者治經必先明其大者,則其餘可得而通矣。《易·乾》之「四德」、《詩·二南》之《關雎》《書》之二《典》,《春秋》之「春王正月」,皆經旨之大者。於此無定論焉,則微言精意將有不能究者矣。先生是書剖析精當,于開章之大義井如,學者誠有得于此,則于全經之旨不有如振裘而挈領者哉!先生舉元泰定丁卯進士,累官翰林、侍講學士,入明仍故官。洪武二年,奉使冊封安南國王。是書安南寓舍所著,書成而卒。宣德中,先生嗣孫隆始取手澤而梓之。

  ◇《春秋集傳釋義大成》序

  《春秋》之義明,而傳之真偽自辯。《春秋》何義乎?尊周明法、黜霸崇王、彰善代惡而已。王者之治天下,先之以教化,繼之以法令,申之以賞罰。三者行則王政舉、人心正,而《春秋》可以不作。周之東也,教化既衰,法令賞罰不行於天下,於是諸侯併吞,仁義道息,不有聖人出而正之,則乾坤不幾息乎?故曰:「跡息詩亡,然後《春秋》作。」又曰:「《春秋》成而亂臣賊子懼。」此春秋之義也。夫舉其綱而未及其目,斷其義而未詳其案,三《傳》之作可少哉!乃有傳而事之湮沒者雖少,義之隱晦者滋多。蓋以傳聞異辭,各以意見為言,而理有未合。漢儒又各執一家之說以相傳習,遂使後世因傳以誤經,覺經之立法多不明,賞罰多不當,而尊王立教之本義亦遂失矣。程子曰:「讀《春秋》者,當以傳考經之事蹟,以經別傳之真偽。」朱子曰:「孔子非有意以一字為褒貶,但直書其事,而善惡了然。」元新安俞氏著《春秋集傳釋義》,一以程、朱為斷,參以啖、趙諸家而折衷以己意,於是經義明而傳之真偽是非判如黑白。噫!漢、唐諸儒但知釋傳,不知明經,胡氏雖明經義,而時事激發,又多附會,較之程、朱無事穿鑿而自得聖人之意者,大有徑庭。俞氏之書出,可以救胡氏之偏而發程、朱所未盡。二百四十二年之間,其治亂興衰之故,仁義詐力之異,賢不肖之用舍,行政出令之得失,足為人鑒戒者,何可勝數?特經義不明,而學術之害有不可勝言者。夫以聖人垂訓之經,反致有貽誤後學之弊,此俞氏之書所以不可不亟為表彰於天下也。

  ◇河南聶氏《三禮圖》序

  九經《禮》居其三,其文繁,其器博,其制度今古殊,學者求其辭不得,必為圖以象之,而其義始顯。即書以求之,不若索象于圖之易也。《禮》之有圖自鄭康成始,而漢侍中阮諶受《禮》于綦母君,取其說為圖,又有梁正、夏侯伏明、張鎰三家,而今皆無傳矣。周世宗厘正典禮,洛陽聶崇義以國子司業兼太常博士,凡山陵禘袷、郊廟器玉之制度,悉從其討論。乃考正《三禮》舊圖,繢素而申釋之,篇敘其凡,參以古今沿革之說,至宋建隆三年表上於朝。詔太子詹事尹拙集儒學之士重加參議,拙所駁正,崇義複引經釋之。當書成時,太祖嘉其刊正疑訛,既被紫綬犀帶白金繒帛之賜,頒其書學宮,又以其圖繪國子監宣聖殿后北軒之壁。逮至道初,舊壁頹落,命易以版,改作於論堂之上。咸平中,天子幸學,親覽觀焉。《宋史》列諸儒林之首,可謂極儒生稽古之榮矣。其後陸佃撰《禮象》,陳祥道作《太常禮書》,正聶氏之失而補其闕,於是賈安宅、王普交言崇義未嘗親見古器,出於臆度,有詔毀學宮舊畫兩壁圖。然繹竇學士儼序聶氏書,稱其博采舊圖,凡得六本,則實原于梁、鄭、阮、張、夏侯諸家之言,而非出於臆說。《禮》圖之近乎古者,莫是書若也。惟是尹拙依舊圖畫釜,聶氏去釜畫鑊,兩人異同,當日下中書省集議,張昭謂釜不可去,而《周官》《儀禮》皆有鑊,因請兩存之,圖鑊於鼎下。而今流傳雕本有釜無鑊,則有不可解者,請以質深思博學之君子。

  ◇衛氏《禮記集說》序

  高堂生傳《士禮》十七篇,五傳而得戴德、戴聖。德因河間獻王所得《記》百三十一篇及《明堂陰陽記》三十三篇,刪其繁重為八十五篇,號《大戴禮記》。聖複刪次德書為四十六篇,號《小戴禮記》。其後馬融傳小戴之學,增入《月令》《明堂位》《樂記》三篇,合四十九篇,今列在學官者是。鄭注、孔疏而外,宋之李格非、呂大臨、陸佃、馬希孟、方愨皆有解,世不盡傳。宋昆山衛湜集諸家解,為《說》百六十卷,各著其姓氏,理宗寶慶二年表上於朝,得寓直中秘,蓋嘉其用心之勤也。嘗慨是經雖列學官,而士子所習,惟元東匯陳浩之《集說》與永樂時所輯《大全》而已。浩書陋略不足觀,《大全》主浩而無所闡發,又成于胡廣輩之手,其與《易》《春秋》諸經之剿襲先儒成書者等耳。正叔網羅采輯,無所不周。即他書雜錄有所論及,亦摭入之,使先王立綱陳紀之道,為經為曲之詳,燦然明著,豈非是經之大全也歟!是書鈔帙頗有缺軼,然不礙其可傳。因從東海夫子請歸,校而授梓焉。湜字正叔,衛文節公涇弟,累官朝散大夫,知袁州,學者稱櫟齋先生。兄弟三世同居,理宗名其堂曰友順,實夫子邑先正也。

  ◇東岩《周禮訂義》序

  東岩《周禮訂義》八十卷,載《宋史·藝文志》。宋之群儒經義最富,獨詮解《周禮》者寡,見於《志》者,僅二十有二家而已。蓋自王安石當國,變常平為青苗,藉口《周官·泉府》之遺,作新經義,以所創新法盡傅著之。又廢《春秋》,不立學官。於是與王氏異者,多說《春秋》而罷言《周禮》。若潁濱蘇氏、五峰胡氏,殆攻王氏而並及于《周禮》者與!昔之言《周禮》者,鄭康成信為周公致太平之跡,陸陲謂為群經源本,王仲淹美其經制大備,朱子亦稱其廣大精密,非聖人不能作,則為先秦古書無可疑焉者。東岩之說,謂周公將整齊六典以為宅洛計,不幸歿,而成王不果遷,規模不獲。究其說,本鄭氏注而暢發之。至雲冬官未嘗亡,錯見於五官中,則與臨川俞壽翁合。其編集諸家之說,宋儒自劉仲原父以下凡四十五家,可謂詳且博矣。東岩姓王氏,名與之,字次點,樂清人。從松溪陳氏學,傳六典要旨。其書淳祐初郡守趙汝騰進于朝,付秘書省,特補一官,授賓州文學,終通判泗州,卒年九十有七。

  ◇《儀禮集說》序

  魯高堂生傳《士禮》十七篇,即今《儀禮》也。生之傳既不存,而王肅、袁准、孔倫、陳銓、蔡超宗、田僧紹諸家注亦未流傳於世。今自注疏而外,他無聞焉。豈非昌黎所言:文既奇奧,且沿襲不同,複之無由,學者不好,故亦不之傳說邪?夫亦周公之著作、三代之儀文,學者有志稽古禮文之事,乃以其詞之難習,遂無以通其義,非有志于學者之所為也。元大德中,長樂敖繼公以康成舊注疵多醇少,輒為刪定,取賈疏及先儒之說補其闕,又未足,則附以己見,名曰《集說》,蓋不以其艱詞奧義自委者已。宋相馬廷鸞生五十八年始讀《儀禮》,稱其奇詞奧旨中有精義妙道焉,纖悉曲折中有明辨等級焉。觀於繼公是書,不信然歟!繼公字君善,閩人而家于吳興,居小樓,日從事經史,吳士多從之游,趙孟其弟子也。以江浙平章高彥敬薦,為信州教授。

  ◇永嘉蔡氏《論語集說》序

  《論語集說》二十卷,宋朝散郎、試太府卿、兼樞密副都承旨、永嘉蔡節編,淳祐五年表進於朝。今作十卷,蓋當日刊於湖泮本已然也。是書《宋·藝文志》不載,諸家藏書目俱未收。予乃購得之,幸矣。永嘉自伊洛諸儒未作,王景山出,發明經蘊,述儒志一編,其後則有劉安節元承、鮑若雨商霖、謝天申用休、潘旻子文、周行己恭叔、陳經正貴一暨弟經邦貴敘,其姓名皆入《伊洛淵源錄》中。而著群經說者,若陳鵬飛少南、薛季宣士龍、張淳忠甫、葉適正則、戴溪肖望、陳傅良君舉、葉味道知道、錢文子文季、黃仲炎若晦、湯建達可、陳埴潛室、王與之次點皆有成書著錄。諺曰溫居瀛堧,理學之淵,不信然與?顧諸君子之書或存或亡,不可盡得,予序蔡氏《集說》而附及之,蓋將以求所未見焉。

  ◇建安蔡氏《孟子集疏》序

  牧堂老人蔡發仲與朱子稱:其教子不於利祿,而開之以聖賢之學,非世人所及。其子元定、季通,孫淵伯靜、沉仲默,曾孫模仲覺、抗仲節,皆隱居著書。既而仲覺任建安書院席長,以謝方叔、湯恢薦,補迪功郎,添差本州教授。而仲節旋中進士,為諸王教授,累遷端明殿學士,參知政事。蔡氏撰述,季通《律呂新書》,仲默《書傳》最著。而伯靜《易訓解》,鄱陽董氏載入《諸儒沿革》中。仲覺則有《易傳集解》《大學衍》《論語、孟子集疏》《河洛探賾》《續近思錄》諸書。予所見者,僅《孟子集疏》十四卷而已。仲節為之後序,稱其參《或問》以見同異,采《集義》以備闕遺,洵有功於《集注》者矣。仲覺被薦,嘗疏言敬義為萬世帝王心學之本,而《大雅》「價人維藩」六語,為國家守邦要道。又請以白鹿洞學規頒諸天下。蓋無愧牧堂老人之教,而其家學誠非世人所能幾及也。

  ◇經解書後(附)

  ◇書成氏《毛詩指說》後

  右《毛詩指說》四篇,一興述,二解說,三傳受,四文體,合為一卷,唐成伯瑜撰。後有建安熊子複跋尾,蓋乾道中嘗刊於京口者。唐以詩取士,而《三百篇》者,詩之源也,宜一代論說之多。乃見於《藝文志》者,自《毛詩正義》而外,惟成氏二書及許叔牙《纂義》而已。成氏《斷章》二卷,許氏《纂義》十卷,今俱無存,惟是編在耳,不可不廣其傳也。

  ◇書張文潛《詩說》後

  文潛《詩說》一卷,雜論雅、頌之旨,僅十二條已,載《宛丘集》中,後人鈔出別行者。觀所論土宇反章一則,其有感于熙甯開邊斥境之舉而為之也歟?《宛丘集》今不甚傳,此亦經學一種,因校而梓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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