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征輪俠影 | 上頁 下頁
一〇四


  元蓀看出老母頭雖半白,精神尚好,依言停手,又將枕頭墊好,扶侍臥倒,一面向淩滄道謝,一面臥倒代母燒煙。張淩滄知他母子久違,必有許多話說,起身要走。元蓀攔道:「大哥,我家的話還避你麼?我此時又高興又心亂,什話都無從說起,只能說我近況甚好,種種意外奇遇,母親到京必比南京安逸,前途難料,近兩三年家裡決不發愁,讓娘和大哥安心而已。詳情太長,也許到京才說,我已叫開大菜了,你走作什?」

  周母聞言大力心寬,淩滄忍不住近前間道:「三弟既然近況甚好,怎來信不提,讓伯母早點安心多好?」

  元蓀知他至交,聽出有責難之意,悄答:「大哥你不知道,我前幾天還在犯愁,就這三大的事太奇怪了。那馬弁便是我新交友派來幫忙的,我先前做夢也想不到有如此寬裕,日期又近,寫信怎來得及?先陪母親玩兩天,還是到京再說吧。」

  淩滄方始釋然。

  周母多年未出遠門,此次就養原非得已,惟恐京中生活不易,元蓀事小薪微不能支持,比較能稍扶助者只胞侄少章父子,但元蓀來信未怎提起,不知如何,連日愁思,不曾睡好,疲乏已極,幸見愛於光景似乎不差,心雖快慰,老年人終是氣弱,也是滿腹的話不曾出口。南方極少抽到好煙,又忌了多日,越覺煙香,連抽了兩口,精神一振,跟著茶房端進西餐,母子四人和淩滄一同吃過,元蓀又強勸著再抽了兩口,周母不覺愁勞盡失,心身安泰。元蓀知母親愛聽戲,先去隔室告知成功,令往大舞臺訂一夜戲包廂,然後歸詢兩弟南京情況。

  周母接口笑道:「你哥哥對我還好,你嫂子大體上也過得去,只是算小,氣量厭些,女人家多是如此。我到北京來是為想你,又以拙庵故去,你姊要扶樞回川,你年紀輕,一個人在外我不放心,恰好你張大哥北來的。至於周奶媽是為她對我太忠心了,她老想著從先日子,有一點不順心就代娘不平。前日為你嫂子房裡丫頭不懂事,兩人頂了幾句嘴,正好她兒子來接她回家養老就走了。她在我家忠心操勞數十年,總算有個好兒子,得了善報,等你好了再補她情吧。家務事都是這樣。我兒堂堂男子,板輿迎養本尚非時,既然將我接出,便應努力上進,重整家聲才好,這類不相干的閒事只管打聽什麼!」

  元蓀知母親恐己記恨嫂氏,暗忖嫂子多不懂事,也須看在長兄面上,好在母親已經接來,不會再受氣苦,兩弟不曾開口,必也被母親禁阻,一家人有什法子,問出詳情徒自生氣,由它去吧。口中應是,便不再往下問。

  周母轉問少章如何,元蓀本心到京再說,繼一想,老母還不知道少章為人,此時不說,到京相見被少章間知自己近況,必又造謠生事,心又有氣實忍不住答道:「兒子本來不想說的,他太難了,娘莫生氣,聽兒子說他為人。」

  話一開頭,隨將少章平日相對,以及這次租房情形,連想暫時緩說的近日奇遇經過全都說了出來。周母只是靜聽,聽到後來巧遇筠清,打牌大贏等情,才笑說了句:「我兒運氣真好,難得筠清竟有如此義氣。」

  淩滄和兩弟聞言自是憤喜交集,互相又談了一陣家常和南中情形,成功方始回轉。淩滄就便出門訪看親友,兩弟初到天津也想遊逛市街,元蘇每人給了兩塊錢,命茶房買了些水果糖食,自陪老母對燈閒談,恐煙抽多不能入睡,未再強勸,談不一會,周母便自睡著。元蓀給蓋上被,將煙燈滅了,守到天黑,淩滄和兩弟已相繼回轉,周母才醒,體力全複。

  元蓀早命人在秋山街菜羹香訂好了座,服侍周母略微洗漱。因周母力弱癮小,飯後看戲勿須再回旅社,只得先勸著多抽了兩口,然後同去吃飯。元蘇又和淩滄同回的兩個姓楊的親戚約了同去。成功老早設辭告假避出,等周母到菜羹香吃到快完,成功才來。元蓀問知吃過,因戲園就在近處,周母又願遊覽市街,便同緩步走去。成功又趕前去多定了四個前排座位。戲散回旅社,周母覺出有些倦意,恐煙提神,堅不肯抽,元蓀兄弟扶侍睡下,和淩滄二弟略談了幾句,便自分別睡。這一夜,都是夢穩心安。

  元蓀早起,往聽隔室靜悄悄的,心疑周母未醒,輕輕推門一看,老母和兩弟俱早起床,梳洗停當。請過早安,笑問:「娘長路勞乏,怎不多睡一會?」

  周母笑說:「我近年起早成了習慣,昨晚睡極舒服呢。我看天津也不過如此,無什意思,還是早點起身,到北京早點安家好。你要陪我聽戲玩,北京不也有麼?」

  元蓀知道老母嫌耗費,心想天津除了馬路修整無什意思,笑答:「本是想娘在津遊玩兩天,既想早動身,自然是聽從娘的心意。」

  隨要早點煙盤服侍周母用過,又告知淩滄、成功,定在下午起身,中飯就用本旅社的西餐。成功先去定好了包房,回來算清店賬。同坐旅社送客汽車往老車站趕去。夏間天長,到京天還未黑,成功回說:「行前打了長途電話,有汽車等在站外,太太和林小姐也許在站上接呢。」

  說罷車停,聽人呼「楊副官」,元蓀、成功探頭外望,筠清、綠華姊妹二人帶了兩名馬弁正在站台之上迎候,見元蓀母子招呼,一面含笑叫應走了過去。元蓀喊道:「筠清、七妹,我們就下,不要上來了。」

  隨說隨扶周母同下。筠清姊妹趨前行禮,同喚「阿娘」。周母與二女別了多年,見她姊妹出落得非常美秀,裝束卻極淡雅,加上珠光寶氣一襯,越覺容光照人,心中喜極。筠清便說:「承德本定來接,因被公府來人請去,令代致候,連泰豐樓接風宴也改了明天午飯,請阿娘先去東方飯店歇息,同去擷英吧。」

  周母知不能推,連說多謝,元蘇又給張淩滄介紹,邊談邊走,行李交由楊成功守提,一同出站。隨行馬弁早有一人搶向前去,將手一揮,兩輛汽車馳來相候。周母與二女先坐一車,元蓀弟兄和張淩滄四人同車,往東方飯店開去,一會便到東方飯店門首。馬弁開了車門,周母堅謝二女扶掖,一同走進。

  房本訂在二樓,筠清因聞周母近來年高體弱,恐升降吃力,把房間改在樓下,共是兩大間一小間,周母進房,便命元蓀、三弟和卿與瑞華、少章兩人去電話,元蓀不願二女與少章相見,接口道:「稍微等一會,我打去。」

  筠清會意,笑道:「阿娘多年不見他兩位,怎不先通知?」

  元蓀不便述說家醜,笑答:「我怕老三初來話說不清,原說我自己打去。」

  綠華口直,一笑道:「不是我姊妹小氣,這位老阿哥阿娘不通知他人也罷,這等人見面阿要叫人難過。」

  筠清看了她一眼道:「妹妹說話怎這隨便?尚幸阿娘不是外人,他就有點糊塗,終是自家人,哪有不通知之理?」

  綠華聞言微慍,正要答話,周母原是隨口一說,忽念二女與二人不曾見過,少章又是那等為人,忙道:「剛才我沒想起,少章此時人也不會在家,就給章家送信好了。」

  元蓀道:「我想也是這樣,我就打去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