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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此舉原是好意,姓楊的不特不領情,反黨委屈了他,急爭道:「林先生你把我這張擱頭裡得啦,我剛不說嗎,我是陳人,他們剛來,總得等大夥寫完啦才寫,不信你問這位寫定場詩的金先生,是不是我讓地方給他寫完啦才寫的?怎麼我會變了未一個啦?這可委屈我一點。沒別的,我求你倒換倒換得啦。」

  林鈞甫一邊理紙,一邊說道:「這個是論字體好壞,不在乎誰先誰後。」

  姓楊的仍涎著臉直央告,林鈞甫知他不可理喻,賭氣把他那張抽出,放在第一張上,說道:「這可是你的主意,上面可有錯字,要混不過去,被上邊看出來,卻別怨我不幫忙。」

  姓楊的一聽,又慌道:「林先生,你不是答應給我美言幾句嗎?要不介意,勞駕你稍等一會,讓我重寫得啦。這都是讓金先生大夥給攪的,成全了人家卻害了自己,這要弄糟啦我找誰去?」

  林鈞甫道:「還等啦,上邊都問過三次啦!再等你重寫,得等到什麼時候呀?現在立等著批薪水,乾脆湊合著拿上去吧。」

  姓楊的一想,再寫委實也是艱難,都等一起晚交還可,看神氣已有人嫌自己不應說讓人先寫,在旁說冷話,做眼做嘴不忿氣,再叫大夥等著同交一定不肯,剩下自己更是吃虧,轉不如聽天由命,巴結好了林鉤甫,求他想法比較好些,見林均甫面色已自不耐,口裡答道:「這卻怨我自己,誰叫我要做好人啦。沒別的,求你念在咱們朋友在先,多給為為力得啦。」

  林鈞甫只笑了笑也不答腔,把紙順了順轉身就走。

  姓楊的這個難過大發啦,始而歸咎肺病少年,不住口埋怨。對方也好,反正我這四句定場詩已然寫好,卷也交啦,你愛說不說,我是滿沒聽提,叼著煙捲直和別人嘻皮笑臉耍貧嘴,一句也不答理。姓楊的埋怨了一陣,漸漸回想,這事也不能怪姓金的,一則自己歸座想寫時,人家已快寫完,並沒多少耽誤。再說自己就先寫好,也不過多打一個補丁,重寫仍無餘暇,人家還應了一頓,一下班便該擾他去,再說幾句把這頓飯再說翻啦豈不更糟?念頭一轉,便走過去間道:「金先生還有粉包,再來一支?」

  肺病少年也真能過河拆橋,以假作真的笑道:「小子你自拉自唱,說啦半天閒話,也不飲飲場,還要抽煙,真不嫌燒嗓子。」

  姓楊的道:「真格的,誰還拿煙捲當回好事,每天我出來總帶兩盒在身上,今兒早上到科長屋裡去跟他們一說話,我挨個一敬煙,連林先生帶各位科長主任每位一枝就去了一盒多。現時再買去也快到下班啦,還得叫茶房跑一趟小街子。幹跪還是找我家裡的來枝粉包得啦。我說小娘們,我說你啦,裝了玩是怎麼著?」

  肺病少年先笑嘻嘻望著他,容他說完才答道:「你家裡的摟了和尚啦,還不快回家瞜瞜去?跑這兒跟我浪來,瞧你為一枝煙說這一大套。」

  姓楊的涎著臉問道:「小子你給不給吧?」

  肺病少年道:「粉包呀倒有,等我瞜瞜。」

  說罷,掏出煙盒看了看笑道:「粉包倒有,我自己還抽啦,你找別位勻對去吧。」

  姓楊的還不知對方有意訕他,仍老著面皮說道:「你不給我可撕你。」

  肺病少年道:「我就是不給麼,你敢!」

  姓楊的也以假作真,過去要搶。對方己自防到,身子一閃,便往門外竄出。姓楊的一把沒揪住,院中過往人多,恐鬧大發啦不好,只得罵道:「好小子,擱著你的,你敢進來!」

  肺病少年一瞧手錶已是六點,隔窗故意問道:「我請你吃都一處,走啦。」

  姓楊的當著人面上正不掛勁,想借此轉轉面子,聞言心喜,卻假怒道:「滾進來吧,別浪啦!連枝煙都不捨得叫人抽,再吃你一頓還不疼死?大爺不領。」

  肺病少年答道:「得,我省著,給你媳婦買雪花膏去。」

  姓楊的滿擬他說完必要進來,前許的願不能不還,哪知底下便沒了聲息。先還以為上茅房去小解,再看屋裡衣架上有頂帽於像似他的,無論如何帽子總要回取,後來越等越不見人,看茶房來告下班,眾人紛紛取帽走出,才知那帽子是別人的,分明借著一句玩笑便就下坡,不但老婆的炸三角帶不回去,連自己也鬧了個連根爛,又不便當人發作,偷向號房打聽,說是對方果然已走,行時還向茶房說:「楊先生不夠朋友,說好請他吃飯,因為他把字樣寫錯怨我給妨的,直說閒話,連飯也不擾了。我這脾氣向例花錢請客說到為止,事不過三,請到第二次不去便吹,我不會自己上都一處吃去?菜叫多了吃不完,便宜夥計沒關係,必得跟他一起?這會還是真餓,又惜沒人喝邊,要不介,吃完都一處,兩個人上窯子裡一泡,再拿胡琴唱兩段夠多美。」

  茶房說完,又說:「金先生是個闊家,必是老的想他收心,才給找這小事由,人哪在乎這兩錢,還不夠他包月車跟煙捲呢。」

  姓楊的聞言又活了心,以為對方是大爺脾氣,喜人捧架,說一不二,最惡人說他小氣,他不給煙捲,明是恨我說了閒話,一半也是和我親近,開玩笑,不合拿話僵他,以至弄假成真,一怒而去。這他在都一處獨吃,正當飯口座擠,也許沒找到座,進去還能趕上,忙又打聽走了多少時候,茶房答說:「金先生倒是早由裡面出來,因為他那包月車往小街子買東西去,在這屋裡和我們聊了一會子,車夫回來才走。上車時說是上都一處,還叫我們王頭陪他吃去。剛才辦事忙,各位老爺下衙門晚,沒敢離開,要不也攪他了。」

  姓楊的越發認定肺病少年無人可約,連號房都請,可知不是疼錢,說了不算耍滑頭,說不出的後悔,越想越覺追得上,至不濟也趕他一個尾子。念頭一轉,說聲「勞你駕,明兒見」,匆匆往外便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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