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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剛到公案前面,馬二膽寒心慌,見了堂官解開法繩,反到忘了跪下,竟行警禮立正起來,皮鞋剛咯的一聲,臉上早叭的一下中了一掌,半邊臉當時腫起。耳旁似聽人大聲呼喝,還未聽清什話,右臉又著了一下重的,當時順口流血,把這半邊也補勻,恰好一齊高漲出半寸來,疼得「暖呀」

  連聲,兩太陽直冒金星,仍舊忘了跪下。好容易掙出一句「廳長饒命」,耳聽好幾人厲聲大喝「跪下」。剛聽出挨打的原因,驚慌中未及跪倒,巴的一聲腿彎上早吃人用大木杠子橫掃過來,棍重力沉,又知是廳長的仇人,格外賣力,如非馬二筋骨還結實,就這一下來已是骨斷筋折了。馬二身不由己往前一撲,跪倒在地,這時方知中國官也有威力,連嚇帶痛,哀聲慘嗥:「廳長饒命!」

  旁立法警一邊呼叱,又要動手,反是楊以德笑道:「你們不必這樣,教他住口,我有話問。」

  法警喝道,「廳長不許你狗叫,有話要問,好好回答。」

  那打人的都是廳中特選壯士,身量比馬二還要高著半頭,手伸出來蒲扇也似又厚又大,馬二進門吃這兩掌一棍下馬威,不必再用別的刑法,已是心膽皆裂,敢情中國官廳打人厲害,也比工部局不差仿佛,渾身亂抖,哪敢違抗,顫聲連答「嗻嗻」。

  楊以德慢條細理先命隨從點燃了一技雪茄煙,容馬二把氣緩過,才命抬起頭來,笑問道:「你認得我楊以德麼?」

  馬二緩氣的工夫心想:「還是閻王好見,也許見我可憐,消了氣一放,我家祖墳這德行就大啦,要不,他怎不叫手下打人哩?」

  方自胡想希冀,一聽話言不對,嚇得在地下直碰響頭,哀聲求饒道:「廳長饒命,小的該死,那天不該灌了一大壺尿湯子,支使我胡說八道。廳長你啦大人不見小人怪,福大量大,敢明兒還升督軍嗎的,直當我是放屁,饒命放啦吧。」

  楊以德容他說完,冷笑道:「我生平最作興好樣兒有骨頭的漢子,你那日雖作洋奴,狐假虎威,今天見了本廳長,如若強硬到底,也可饒你,偏這樣松骨頭。平日狗仗狗勢,欺壓善良,受你害的想必不少。」

  說到這裡,把臉一沉,把堂木一拍,喝聲:「吊起來打!」

  旁立法警立擁上前,對梁上系懸的繩索放下,适才打入的一個過去一把揪住馬二胸脯一提,馬二立即隨手而起。

  馬二見那人是個出號的大個,濃眉大眼,目閃凶光,一臉橫肉,紫中透亮,五根手指和小蘿蔔相似,渾身上下都透煞氣,早就魂不附體,急喊:「二大爺別打我,容我跟廳長求兩句。」

  話未說完,來人早右手抓住胸衣猛力往懷中一帶,同時左手照臉一巴掌,底下抬腿又是一腳,這一來馬二就大發啦,只聽吧豁啦啦一片連聲之後,又是撲噠一聲大震,塵土亂飛中,馬二前胸衣服撕裂了一大片,右臉又增高了半寸,血往外浸,紅中透紫,半邊牙齒一齊活動,人又吃踹躺在地,殺豬般慘嗥起來。行刑的過去踹了一腳,罵道:「兔蛋,你還沒上活啦,嚷嗎?」

  隨走過去將馬二踹趴地上,腳膝蓋一頂腰眼,抬起雙手往後一背,要過梁上繩索,十字交叉綁將起來,一拉梁上繩,馬二手背向後慌不迭站起。總算楊以德還留情,準備拿他零碎消遣,沒讓他腳離地,吊到分際便止。

  法警報告:「犯人吊好,請示用刑。」

  楊以德道:「怎不把衣服扒下。」

  先那大個應了一聲,過去一把揪住衣領,猛力一扯,豁啦一聲衣服便被齊肩撕裂。馬二反手倒吊,吃那人大力一扯,疼得親媽爺爺亂喊,法警隨取藤條揚手便打。馬二身被吊住,不動還好,有時疼到極處,只顧閃躲,不留神往側一閃,右臂又錯了環,這一來更是裡外夾攻,奇痛徹骨,身如風擺楊柳不住亂翻,口裡更是什麼好聽的話全嗥出來。打了半個時辰,楊以德吩咐停刑。馬二心想:「熱堂已然演過。」

  剛緩過半口氣,楊以德忽命給他一碗糖水。馬二嗥了些時,當是好意,正是口喝,心還感激,到底做闊事人心好,啞聲急喊:「謝謝廳長,你啦多恩典,將我放下來吧。」

  法警已端碗走過,低喝:「兔蛋,你嚷嗎?再嚷,我還抽你,自作自受,認倒黴就完啦。」

  馬二不敢再說,就來人手裡把大碗糖水喝完。法警道:「這碗裡頭還有西洋參啦,給你兔蛋提著點氣,請好吧。」

  說完走開。

  楊以德隨即下位走來,馬二以為退堂走出,知道這些狼虎一般的法警長官如不事前招呼將人放下,就許吊上幾天無人過問,否則便須行賄始能辦事,恐楊以德走後無人理睬,身受鱗傷,右臂又錯了環,疼得黃豆大的汗珠子滿頭亂滾,自覺再吊一會非疼死不可,一時情急,把心一橫,壯著膽子叫道:「廳長,我小子快疼死啦,工部局外國人又跟你簽字,就問幾句話,不要我的命嗎。我現在膀子也折啦,一身滿是重傷,請你啦積點德,念在小子我家有兩位八十多歲老娘,三個沒滿周歲的孩子,老的老,小的小,全指我小子一人養活,沒嗎說的,你啦恩典恩典,直當我是瘋母狗,那天咬啦廳長差官,眼時你啦氣也出啦,將我小子放下來,再跟你啦磕上八百多個響頭,揭過這一磨,我小子下次改過學時就完啦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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