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征輪俠影 | 上頁 下頁 |
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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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七只是微笑不答。一會上的菜更多,一張小圓桌都被擺滿,仍還來之不已。可是每樣都是小件,有的還只大半盤,最奇是鹹、甜、冷、熱雜亂無章,全不按著正常酒席上菜程序,說整席不是整席,說是隨便點吃,只阿細點了一個炸肫,自己點了一個鴨丁腐皮,馬、黃二人什菜未點,偏是應有盡有,內中還有一樣重的,菜味都還不惡,好生納悶。 四人除阿細吃不許多外,少章食量中常,菜多人少,每樣吃一點,早自吃飽。馬、黃二人一樣癮士,卻都能吃,馬二食量更大得嚇人,由入座上敬菜起,便盤盤光,後菜大多,雖然吃得稍好,卻也所剩無幾。吃完,夥計打上手中把,黃七問吃多少錢,夥計笑答:「跟你老預備的是和菜,連酒飯共是一塊六毛,已經給你老寫上啦。」 黃七隨由身畔取出皮夾,打開一看,裡面花花綠綠滿是滙豐、花旗、麥加利等外國銀行的嶄新鈔票,略檢了檢,沒有零的,又向身邊一摸,摸出一塊單元的交通票,兩枚半元的銀市,鐺的一聲扔在桌上,說這是交櫃的小帳,再將下剩的一塊交票和一枚半塊遞在夥計手內道:「這個給你,七爺今兒帶的零錢不多,趕明兒七爺再來再找補。」 夥計笑道:「七爺幹嗎還賞錢?」 黃七笑道:「一點小意思,趕明你有嗎事,沖七爺我說,大大小小總能幫你點忙。這個你先對付拿去。」 夥計道謝要走,黃七又道:「你回來,我還忘了告訴你,這位是周縣長,別看在租界上沒帶著聽差的,到了中國地威風可大著啦,不論是做買賣是老百姓,要死要活全在他啦一句話。講究是父母之官麼。他們家在鄉間,親親友友什麼街坊鄰居啦,趕上有嗎事,只管言語,我跟縣太爺是自己哥們,天大的事一句話,沒什麼說的。剛才他啦直誇你們這兒菜好,告訴櫃上,縣長是我的好朋友,要在你們這兒請客咧,宴會嗎的,往加細的上,人是闊手,不在乎花鈔票,又得伺候好嘍。下磨再來可記住點,也不在七爺我給你們陪來一位闊主顧。先別提吃多吃少,人一提縣長都上這兒吃飯,面子就夠足的。」 夥計諾諾連聲,又向少章請安,說:「縣長太爺多照顧。」 少章見五花八門吃了這大一桌,正賬才一塊多錢,休說如今租界酒樓,便倒退到光緒年間的物價也辦不到,越發驚奇。當著夥計不便細間,一同下樓走出。門前櫃夥又都整整齊齊一路叫應送將出來,暗忖:「照這吃法直和白舍一樣,定是黃七有什勢力,飯館怕他,才會如此恭維,否則萬無此理。」 越想越怪,忍不住問道:「黃七兄面子真個不小,小弟南北宦游,這多年來還是頭一次吃到這樣便宜館子,物美不足奇,難得是價錢奇廉,又在租界繁富之區。」 阿細笑道:「我看這定是黃七爺的面子,要是人人如此,這家飯館早被客人吃倒了。」 馬二接口道:「大嫂你啦不知道,這個沒嗎,都是錢捐出來的。」 還要往下說時,黃七搶口道:「嗎,捐來的,你怎麼不捐一個?連翅子、海參帶鴨子、時子,甜的鹹的八百多件,你吃飽啦沒有?有話不會到煙館裡說去?」 馬二便不再言語。黃七又對少章道:「老大哥,你先不用打聽,戲法人人會變,各有各的巧妙,這是小耍一般。咱哥們今兒個交上,往後是過命的交情,別說這個,花活多著啦。哥哥跟著兄弟走,包你吃不了虧,還得有面子,多會閑在,唱戲的講話,我再細說根苗。」 四人且說且走,重又回到煙館。一進門掌櫃夥計紛紛相讓:「四位回來啦,這頓飯吃的工夫不小,都吃的嗎?鴻賓樓不錯吧?」 馬二見兩邊榻上七八個生熟煙客,有的欠身相讓,說「七爺」「縣長」「馬爺」,這邊有的口叼著槍,卻斜著眼睛,立著耳朵,都在注意,便吹道:「敢子不錯,有黃七爺的面子,歸裡包堆四位吃飯,單賞錢就給了兩塊,菜更是好得甭提,什麼燕巢啦,銀耳啦,翅子啦,雞鴨魚肉外帶八寶飯、冰糖蓮子,全都大件滿上,搭上他啦三位都是食量有限,淨剩菜就夠開一整桌的。我看剩那麼多怪可惜了的,本打算給趙四送來,一想你們已然吃過飯啦,天熱擱不住,再說東西大多,你們也沒辦法,臨時改變宗旨,都便宜了他們夥計。趙四要想覺饞,快趕去跟他們要點折羅,就提馬二爺叫去的,准成。」 趙四知道他是報復适才的碴,所說不論真假,斷定請客的絕不是他,便笑道:「謝謝你老,我趙四沒有那口福,今兒准是馬二爺請客嘍。照這樣吃法,還不得花二十多塊?上回你啦半盤炒麵還叫給二奶奶送去,今兒剩這麼些個真怪可惜了的。」 馬二笑駡道:「兔蛋,你當那是我的短處啦,老他媽窮嚼,那是二爺我有心找碴,別他媽不開眼啦。不信你問七爺,今兒都吃的是嗎,當著縣長能吹牛皮嗎,你小子別說是吃,打算聞,也得再洗回三,湊和許行啦,你知道嗎?」 這時煙位已然勻出,少章、阿細點上雙燈對面躺下,黃七躺在斜對面,也點上了燈,想是馬二說話含糊,沒有說明誰請的客,面有不快之色。馬二正在大聲笑駡,一眼瞥見黃七冷笑,口角微動,知他一張嘴更不好聽,忙接著對趙四說道:「我還實告訴你,今兒七爺請縣長。鴻賓樓是足面,雞鴨魚翅滿上細活,單敬菜就夠你小子半年的挑費。七爺見吃不了,本打算給你送來,是二爺我說,趙四懶骨頭,有給他吃的還留著喂狗啦。」 旁邊有一煙客笑道:「趙四,你多會把馬二爺得罪啦,跟你這樣過不去。下一磨伺候好著點吧。再吃鴻賓樓,給你捎一點折羅來,比什麼不強?」 趙四一邊給客人倒槍,聞言一點不急,笑道:「王爺你沒細打聽,我還是能掐會算,黃七爺的折羅我常吃,今兒有馬二爺在座,我早算出沒有我的份。我聽菜多,還是准沒剩下,要叫馬二爺不生氣容易,跟掌櫃的支三毛錢工錢,我是兩毛四,叫盤炒麵,分出一半,我先開開齋,一半給二奶奶送去,補上那半盤炒麵的碴,再拿兩大枚坐電車,回來帶四枚的蘿蔔,可滿屋的煙座都給請啦,馬二爺消啦氣,還耽不了櫃上的事。」 煙客笑道:「你既知道為嗎不辦,招馬二爺生氣,不就是三毛錢嗎?我給墊上,算我的。」 馬二道:「王爺,這小子嘴裡不說人話,你怎麼聽他的?那是上次我叫了一盤炒麵,又鹹又苦,我強吃了半盤,山泉湧的夥計不說人活,我非叫他給我送家去,交馬二奶奶喂狗。趙四嘴饞,他給吃啦。本來打岔,道小子饒偷饞嘴,還給我滿世造謠,仿佛都是我的短處似的,這是哪兒跟哪兒。」 那煙客笑對趙四道:「敢子不是那麼回事呀,我說啦,憑馬二爺這大人物,看這一身穿著勢派,哪會行出這樣的事?得,侯景進冰窖,滿涼,這三毛錢我許省下。」 趙四笑嘿嘻還想往下說時,掌櫃恐馬二太掛不住鬧僵,便道:「趙四,你總窮嚼點嗎,還不沏茶去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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