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邊塞英雄譜 | 上頁 下頁
三〇


  畢竟積雪太厚,二狗嗅掘費事,沒有平日迅速,快到交午,二狗才將牛善等七人引到紅山嘴魏繩祖家門首。這時正值蔡英去後不久,房主老驛卒將門上好,由院中舊通小門回轉自己居屋用飯之際,牛善等不知室空無人,見狗止步,還當這裡便是窩藏逃人之所。因昨晚連傷三人,來時俞、秦二人曾囑小心,敵人深淺未悉,意存戒備,不敢貿然闖進。先端詳好了地勢,然後分出四人,各持兵刃暗器,埋伏四面房頂之上,由牛善、羅為功、譚霸三人先用手拍門引人,再帶了二狗越牆縱入,一聲暗號,同時下手,一齊夾攻,二狗經過多年訓練,是個啞口,臨陣遇敵,講究一聲不出悄撲上前,張口就咬,真是做得機密異常,活似如臨大敵一般。

  大家分佈好後,牛、羅、譚三人伸手一拍大門,緊接著一墊腳縱到牆上,將身伏下,側耳一聽,門裡面全沒一絲動靜。回看二狗又在地下聞嗅,似要往屋那邊走去,知道又有發現,但是逃人蹤跡既到過這家,必在此逗留無疑,忙怒目用手一招。二狗原是偏著頭緩步前行,邊往回看,一見主人招它,倏地撥轉身飛步往回跑來,晃眼跑到離門丈許遠近,身子一蹲,箭射一般縱起,越過圍牆,直往門內院中落下。

  牛、羅、譚三人也跟蹤縱落,伏身牆角一看,上房只有三間,一明兩暗,左右兩旁各有兩問廂房,土垣茅屋,外觀似陋,內裡收拾得頗為整齊。中間室內家具整齊,壁有琴書,案設棋枰,紙窗竹幾清潔無塵,兩旁房外俱垂有華美重簾,決非甘、新道上尋常村民人家氣象。所居地勢又是那麼偏僻遼曠,越當離題不遠,只奇怪院中有不少腳印與雪裡快滑行之跡,淺深不等,均未被雪蓋沒,室內陳設也是井然,房頂上爐煙猶嫋,分明此中有人,並還不止一個,怎的不見人出,也沒有一點聲息?那狗也怪,落地後只在院內雪地裡到處聞嗅拱掘,不時昂首搖尾,意似有得,卻不往室中走進。越忖度越疑心主人是個勁敵,故意不動聲色,一出手必是辣的,弄巧就許是昨晚飛劍傷人的那個兇手。正膽怯驚疑問,房上趙顯、王時、蓋成偉,劉禮四人已等得不大耐煩,直打手勢詢問。牛善還聽得似有人在近側「噗哧」

  笑了一聲,先只當是同輩中有人笑他,當時並未在意,一想老等敵人出來也不是事,既然到此,終須會他一會。剛要張口叫陣,譚霸見他遲疑不進,已挨有半盞茶時,早沉不住氣,先喊道:「我等業已登門拜訪,屋裡朋友們,請出來相見吧!」

  連喊兩聲不聽答應。牛善意欲使狗當先闖入一試,以防中了敵人暗算,回首一看,那兩條藏狗悶聲不響,正一遞一個,搶先貼著牆根往上直躥,仿佛牆上藏有仇敵一般,可是身剛躥及牆頭,便似被什東西阻住,退跌下來,急得那狗齜牙瞪眼,身上的長短毛一齊倒豎。細看牆頭上面並沒有人,心中奇怪,當時反急於進屋查看虛實,以為那狗必定又是在牆上聞見什麼氣息才這般發急,否則房上還伏有四人,如來敵人,不會不被發現,便把狗招了過來,卻不想那藏狗能直躍五丈,橫穿十余丈許矮牆,怎會屢次躥不上去?也是牛善等七人惡貫滿盈,該有幾個遭殺身之禍,以致一時荒疏。見危不查,這且不提。

  那狗見主人又伸手相招,仇敵咫尺,在吃了許多暗虧,迫於主命,不能報復,氣得臨去還回向牆頭上獰目怒視,齜了齜牙,才行跑來往室中躥去,一會轉了出來。牛善等見仍無動靜,羅、譚二人首先沖人,見左右兩暗問內炕火猶溫,只被褥大半新行揭去,餘者陳設用具都和外屋一般整齊,更無一個人影,俱自奇怪,暗忖:難道這人未卜先知,不遲不早,逃得這般巧法?想了想,只得將房上四人喊下,一同搜檢了一陣。見室內並無女子衣物,看出房主未帶家眷,必是新出不久,不似棄家逃走神氣。雖然無故擅入人家亂翻全室,行同賊寇,於理不合,但是二狗尋蹤到此決非無因。好在官私兩面論力論勢都可橫行,無容顧忌,意欲就在室中守窩待兔,好歹也鬧個水落石出。

  正計議間,王時忽然往院外一探頭,一眼看見廂房側面隱有一個泥柴和制的小角門,雪中碎泥塊甚多,好似原有此門,當日方得開通,因門與土牆一色,粘雪甚多,乍看不出,忙奔進來悄聲和眾人一說,又以為敵人藏在隔壁,既然避人,足見心虛膽怯,本領也必有限,不由膽子頓壯,紛紛出屋,連人帶狗正要破關直入,忽見小門開處,慢騰騰走過一個瘦矮老頭。又想起昨日頭兩撥同黨曾在雪中吃了一個瘦矮老頭的大虧,明知大敵入門,來時還這等從容,決非易與,不由又是一驚。先下手為強,不問青紅皂白,大喝一聲,各舉器械一擁齊上,便要下手。

  這老頭正是房主老驛卒,他自將适才沙、崔二僕扯亂的殘物衣履掃拾整好後,吃飯時說與老伴知道,先還當他說夢話,幾經賭神發咒才相了信。老夫妻商量,室中許多設備動了可惜,除貴重衣物藏起,準備天好送往大城變賣外,意欲全家由隔壁移居過來,享幾天現成福。乃子在驛中未歸,乃妻和媳婦要收拾廚下殘食用具,原要老頭子等著一同過來,他喜興頭上偏要先來,方吃了這場虛驚,幾乎送卻老命。

  其實他是老眼昏花沒看見人,這七個冒失鬼卻加了錯愛,當是存心做作。等他聞得眾人呼喝之聲,刀光閃閃殺到跟前,疑心強盜打劫,嚇得戰兢兢一跤跌倒,口中直喊「大王爺爺饒命」。牛善等刀鞭並舉已快打下,見他如此膿包,方知認錯,連忙收手,喝起問話。總算那狗比他們還有一點眼力,竟未上前,否則夾頸一口,便是要了他的老命了。一會隔壁婆媳二人聞聲趕來,見七人聲勢洶洶,也錯疑強人打搶,嚇得亂抖,直喊「大王爺爺饒命」。牛善喝道:「誰是大王爺爺!你們他媽亂嚷些什麼!我們是辦案的官人,你們只說真話,便沒事了。」

  於是老小三口又改口稱了老爺。當下牛善開始盤間,老小三口也實話實說,除不知的事,如明姑到了、魏繩祖被擒出走等情而外,從魏家租房讀書習武起,直到今早不知何時出門,隨後命人送信與二僕收拾細軟退房,末後又來一北方口音的人來探問為止,俱都說了出來。

  牛善等七人一聽,雖料姓魏的必有關係,再一打聽那北方人的容貌打扮,竟是頭一撥燕山五鼠中的地行鼠蔡英,想必他得的信息真情要明白得多,鬧了半天仍走在人家後頭,白白驚驚疑疑費了許多小心,一無所獲,不禁又好笑又好氣,見房主老朽昏庸,村愚無知,所言諒無虛假,便也不再根問,跑了半日腹中餓渴,想給些錢叫主人弄頓飯吃,一則憐他老邁,受了一場驚恐,二則吃飽好去辦事。

  偏生那老驛卒生來死心眼,想起魏公子的許多好處,認定七人是群瘟神,巴不得他們早走好安心,自己福薄命淺,早來得了許多衣物用具,午間差點廢命,沒有造化再要瘟神爺的錢財,明明魏繩祖所剩給他的米糧幹肉之類不在少數,一口咬定:「沒有餘糧,只老少三口人有一些度命的粗糧,情願做來獻與老爺,要命也不敢收錢,害怕雷打,不過平日都是現吃現磨,現成的不多,不夠七人吃的,須得多等一會,並且無菜缺鹽,須求諸位老爺包涵,將就吃上一點充饑。」

  說罷,一迭連聲催著妻媳:「快去取來,當著老爺們現做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