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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二女同聲笑說:「你真刻薄,頭兩下業已夠受,如何這廝己走又用重手法傷他?這廝雖然可惡,何苦要他殘廢呢?」

  鐵笛子冷笑道:「南妹如何忘記,上半年我們聽人傳說,岳王廟被兩個惡道占去的事麼?為了事忙,連我也都忘記,不是要吃素面還想不起。本來打算抽空往探,恰巧賊黨尋來,看他那樣強橫霸道,平日為人可想而知,為首的更不必說。就你眼前所見所聞有多可恨!何況賊頭陀又是他們一黨,業已尋來。我本不想多事,只為賊頭陀老是尾隨不舍,分明前面有人打算會合之後下手暗算,反正是這回事,我已想開,好在這裡僻靜,索性就勢了去也倒爽快,真避不開也說不得了。我那手法尚不致命,至少還有三個多時辰才得應驗,到了送面時候他再尋來,由我一人上前應付。先請二娘煮面,主客五人一同吃飽,我再搶前打發,包你一舉成功。不過你二位至多能去一個,非但這裡要留一人,並且我們戴了面具前往,還可惑亂敵人心目,事完相機而行,也許連他母子都不會被人疑心呢。」

  說罷便將主意說出。陳氏母子早就聽說二俠英名,沒料到前年救他的便是他本人,前數月又曾受到一次周濟,當時驚喜交集,寬心大放,感激涕零,不知如何是好,隨將廟中道士平日惡跡說出。

  原來廟中道士以前雖是一班不勞而獲的酒色之徒,仗著廟產豐富,每年又有兩次廟會,香火興隆,吃用不完。廟主陶清玄膽小怕事,並不欺壓善良,小道士多喜往陳家偷吃餛飩葷酒,香客又多,一年可做半年好生意,陳氏母子能夠勉強度日便由於此。誰知兩年前不知由何處來了五個惡道,為首的名叫遊三山,外號清風真人,初來時師徒五人均像山裡走出的游方道士,貌相神情十分凶野,一到便尋廟主。陶清玄先聽來人道衣樸素,赤腳芒鞋,還不大看得起他,正命徒弟詢問來意,遊三山冷笑了一聲,忽然直進雲房,徒眾攔他不住,均被打倒。賓主雙方密談了一陣出來,廟主忽然發令,先命全廟徒眾以上賓相待,說來人是他師兄,多年未見,法名已改,因而誤會。

  過了半年,不知怎的,老廟主和兩個心腹道士忽然出外雲遊,要往峨眉尋師,並說乃師是個三百多歲的地仙,此去少說也要十年八年才回,此廟已交師兄游三山掌管,另外還有兩個新收徒弟伴送。廟主陶清玄看去比惡道年長得多,偏說來人是他師兄,六七十歲的人步行朝山,平日身又衰弱,走時面上又都帶有愁苦之容。因廟中徒眾事前已走了十多個,均說奉命朝山,往尋師祖,但都事後聽說,無人見其起身。地勢偏僻,不當朝山季節,難得有人往來,廟中一向安靜,也就無人留意。

  直到廟主師徒走後,隔了幾天,拴兒偶往廟後檢柴,聞得隔牆悲哭之聲,偷偷掩將過去,貼牆一聽,乃是廟中一個老香火,因全廟師徒被惡道陰謀害死了十好幾個,想起廟主陶清玄膽小懦弱,連兩個心腹徒弟均被惡道命人押送,強迫上路,斷定中途必遭謀殺,所說朝山尋師之言全是假話。如今全廟均被惡道師徒霸佔,還引來許多黨羽,當時深夜出去,擄些年輕婦女回來淫樂,舊日徒眾未死的還有十多人,也都入了賊夥,成為一黨。有心偷偷出外報官,無奈惡道師徒本領高強,稍露形跡必遭兇殺,想起以前那些人傷心,正在廟後背人流淚,不料被兩個小道士掩來聽去,向其喝罵,還要動手。

  後來問出真情,小道士也是舊人,老香火人緣又好,總算不曾將他捉去討好獻功。隨說起惡道師徒種種兇殘淫惡行為,向老香火警告,今日之事如其洩漏,誰也休想活命。拴子人小機警,聽出廟中徒眾均是惡道所害,忙即逃回,愉偷告知乃母。二娘一聽心膽皆寒,惟恐愛子走口,再三警告,不令向人洩露。

  惡道自將廟霸佔之後,廟會雖仍照舊舉行,對於施主十分冷淡,一面露出志在閉門清修、不願與俗人往來之言,恰趕上年景不好,一班趕廟會的攤販常受賊徒欺淩,不消一年香火便冷落下來。惡道巴不得人都不要上門,以便藏在廟中為所欲為。陳氏母子倚廟為生,卻是苦極。小道士雖仍來買餛飩,但因改做惡道徒弟之後全都變了脾氣,兇橫無理,強賒硬拿,那是常事。新來的惡徒更凶,以前有時欠了,遇到高興尚肯還上幾個,後來簡直有欠無還。

  二娘母子怎吃得住,實在無法,仗著鐵笛子的周濟買了點田,自家苦耕苦種。本不想再賣餛飩,為了當年年景更壞,迫於無奈,廟前不敢擺,擺了也是欠帳,無人來吃,只得擺在前面鎮口官道旁邊。剛做了不多天,便被小道士知道,常來騷擾。二娘無法,知惡道法嚴,這些舊人不管多麼得寵,決不許其離開廟前百步之外,每次都挨在黃昏以後,廟中夜飯過去之時方始回轉,勉強支持,實非容易。當日實因天氣酷寒,行客稀少,難得提前回家,沒想到會有賊黨要來,如非鐵笛子等三人也在此時趕到,非但損失兩隻肥雞和明日的本錢,拴子也必挨上一頓好的。幸而來的有一個是舊人,比較還算好的,要是惡道那些得寵的徒弟更是蠻橫,兇惡已極。

  三人聽完前情,均覺賊頭陀始終尾隨在後,這裡還有他的同黨,如不就勢除去,非但善良受害,便自己路上也須隨時防備暗算,豈不討厭!南曼因鐵笛子不令跟去,恐其勢單,笑說:「這不比在濟南,人家不知我們底細,黑雕跟在身旁,更有許多善良忠勇的老百姓隨時隨地相助掩護,可以賣弄手法,出沒無常,迷亂敵人心目。人還是我們兩個,並還多了文妹一個得力幫手,比起廟中敵人卻少得多。那賊頭陀明已深知我們來歷,我卻不知敵人底細,而可以相助我們的人只有主人母子,少了許多人明暗相助,無形中要滅卻許多實力,如何可以粗心大意呢?」

  文嬰也說:「賊頭陀如無本領決不敢暗中尾隨,照鐵兄方才那樣辦法還欠穩妥,一樣下手,何必如此!」

  鐵笛子正幫主人燒火,二女在旁幫助褂面。主人母子感恩心切,又想裝得像些,已將那兩隻肥雞殺掉,三人勸她不聽。又因當地鄰近虎狼之穴,事完必須遷走,也就不曾攔阻。正想心事,一聽二女議論,方笑說:「這裡門戶淺薄,你兩姊妹怎不小心說些什麼,我有我的道理,包你無事。要被敵人走來聽去,豈不討厭?」

  說時,忽聽拴兒在屋後「噫」了一聲,心中一動,忙即縱出。

  拴兒也正由屋後帶了兩隻殺雞的血手匆匆趕來。人還未到,先用手朝側面樹林中連指,鐵笛子一看,那是廟旁一片松林,行列甚密,枝葉不調,上面堆滿積雪,斜陽光中看去靜悄悄的,休說人影,地上連個腳印都無,忙把拴兒喊往屋後無人之處,未容問話,拴兒已先低聲悄說:「方才無意中探頭,看見牆側掩著兩人往裡偷聽,尋常打扮,身邊全都帶有兵器,一個還在含笑點頭,因知恩人仇敵甚多,恐有暗算,又不敢聲張,忙將手中刀和雞交與乃母,準備由另一面後門繞進向三人報警,百忙中探頭,再往原處一看,就這轉眼之間,來人已往相隔好幾丈的對坡廟旁松林中走去,內中一人業已不見,只見一人其行如飛,在松林中連閃兩閃,便自無蹤。自從惡道師徒來後,不到廟會之期,連廟門都不許人走進一步,往來的人甚是雜亂,廟旁松林更成禁地。去年前往拾柴,如非年小,差一點沒有遭到毒打,不是廟中的人,誰也不敢這等走法。」

  鐵笛子仔細問完二人立處和兩次所見時光,至多也就幾句話的工夫,想了想,笑說無妨,趕往那二人立處一看,這一面雖是平日人行之路,陳氏母子又肯打掃,地上冰雪甚薄,來人蹤跡仍可稍微看出,腳印極輕,似由去路那面鎮上繞來,在當地立了一會,然後施展輕功,順著廟牆外面的松林往廟後一帶馳去,越想越覺奇怪。隨聽二女敲牆相喚,走進一問,文嬰手上拿著數寸長一段樹枝,上綁紙條,業已打開,大意是說:賊頭陀雖極可惡,可作日後引線,動手時不要殺他。今夜另有強敵與之一黨,就勢除害卻是兩便。此乃一時巧合,否則也不應該多事。事情一完連夜起身,能使敵人不知你們真相才好。相見不遠,再作面談,萬一中途相遇,不到時機莫要急於相見追趕我們,你只認明雙環符記就是你的朋友了。底下畫著兩個連環,不曾具名。

  三人看完藏起,一問文嬰紙條何處得來,文嬰笑說,「自從鐵兄走後,我聽見門外響了一聲,探頭一看並無異狀,先還當是被風吹落的樹枝落在柴堆旁,人已走進,忽又想起響聲不同,二次往尋,才見這段樹枝釘向地上,綁有一張紙條。四顧人影皆無,我先當是六月裡的梅花和賀師叔又鬧花樣,南姊說是筆跡不對,口氣也不相符,照此形勢,分明我們暗中也有幫手跟來。鐵兄匆匆趕出,連火都無人燒,可有什事情發現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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