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翼人影無雙 | 上頁 下頁 |
二六 |
|
三元心中有事,先未留意。進門忽然想起,此驢走得這快,驢夫緊隨身後,停時不聽絲毫喘息,神態那麼從容,接錢就走,始終一言不發,人又生得那麼矮小,忙喊刁福快將驢子追回,自往臥室走進。還未到達,家中子女和夥計丫頭已紛紛迎出,互相數說昨夜來一女賊,黑衣蒙面,形如鬼怪,將家中錢財全數取走,並還留刀警告,趙妻連嚇帶心痛,病倒床上。天明之後,連經勸說,由刁福趕往衙門去尋三元,說人已走多時。因趙妻去時囑咐不許洩漏,往南關千佛山附近尋了一遍,也未問出人往何方,只得回轉。午後外老大爺派人帶信有事商量,也未得去,連往衙門打聽兩次,均說二位班頭尚未回轉。趙妻想起昨夜來人所說,自更愁急,又恐風聲洩漏更是不利,全家都在擔心,恐他出事,幸而平安回來。趙妻急了一日夜,吃藥剛睡。 趙三元雖不似畢貴懼內,乃妻也非善良婦女,年紀又輕了十多歲,老夫少妻,當然嬌慣。伍氏人又精明強幹,工於心計,善討丈夫歡心,加上趙家大片財產,由不得抬高身價。平日極為愛重,況又失去不少財物,話未聽完,業已急得心跳,偏是剛剛睡熟,伍氏弱不禁風,連走路都要人扶,不似畢妻是個強盜婆,如何經得起這大驚嚇,常時不曾驚動。聽完前情,問知昨夜飛賊來時只刁福一人不曾在場。因已三更光景,伍氏治家最嚴,知道丈夫該班,便令家人早睡,自己卻看著兩個丫頭做針線,一面摸著牙牌,忽聽院中夥計急呼「大奶奶快請出來!」 心還有氣,剛罵得兩句,俏生生扶著丫頭肩膀掀簾走出,便見全家夥計、僕婢,除原在房中服侍的兩個,均被一個周身黑衣箍緊、形如惡鬼的怪人逼向一旁立定,除刁福偷偷回家沒有在場而外全都在場。說是冬夜天寒,剛剛臥倒,忽然眼前黑影一閃,立著這位怪客,始而和中了邪一樣,絲毫不能動作。直到對方說明來意,每人點了一下,通體點到,方始隨他同去別的房內,才知全家所有人等都照顧到,話也一樣。 大意是說:趙、畢二人陰險狡詐,狼狽為奸,這多年來作惡多端,早就放他不過,只為身有要事,救人為重,暫時沒打算與之為難。不料鼠輩無知,反捋虎鬚,故此抽空給他一個警告。明人不做暗事,並防連累別人遭殃,這兩家均有不少下人,趙家女主人雖然文弱,不似畢家會武,這幾個夥計也均是他徒弟,當時隨同辦案,學過本領,依了本意,憑這幾人決非他的對手,男的又不在家,現銀子又不甚多,前夜仍沒想到來此,只為在畢家聽了幾句話,又知主人老奸巨猾,財產多半分散在外,無人得知,雖是暫時放過,也不公平,方始趕來,所存金銀已被全數取走。為了來去光明,又想留幾句話使主人知道知道,以免不教而誅。 又因女主人是個文弱婦女,他這一身裝束容易使人害怕,又不願張揚出去,所以才將全家老少喊醒,聚在一起,當眾警告,等趙三元回來,問他得了狗官多少銀子,照三倍處罰,捐出濟貧。如肯聽話,約人報仇無妨,只不在外張揚,驚擾好人,在他事未辦完以前暫時決不與之計較,銀子代他消災折罪,罰款也作此用,明日夜裡如不交齊,便照他們打印子的舊例,過一天加一成,分文不能短少,但也只有十天為止,十日不交,十倍處罰,決無通融,到時莫怪手辣。 說完,怪客又將二捕勾結許多犯法舞弊不可告人之事說出好幾件,嚴詞告誡,並說:「如是別的富豪,事完必要指明利害,勸告一陣,只要對方能夠痛悔全非,均可許其自新,不為已甚。惟獨趙、畢二捕豺狼成性,本性難移,無論多麼好的金石良言、苦口勸說也無悔改之日,所作又是專一欺淩、危害老百姓的行業,斷容他不得。本來除這兩條惡狗易如反掌,只為一向行事都在事前仔細打算,決不冒失,稍有連累也必不做,就是殺人除害也必使其死得心服口服,何況我在暗處,取他性命雖極容易,但這兩個狗賊自負本領,又與江湖中人交往,相識人多,如不使其儘量施展,定必當我只會暗算,不能明敵。 休以為今夜他不在家,我便為所欲為,其實只是給他先帶個信,並未真下辣手。以他平日那麼驕狂自恃,自己家中失盜決不甘休,我隨時等他來尋。時機一到,自會叫他知道厲害。話雖如此,以他這樣惡人也並非沒有生機,如能先向狗官辭差,再將平日所得的血錢除留下一點做改行的本錢和家中度日之用而外,全數獻出,由我指定分散濟貧,也許網開一面,否則便自難說。」 跟著又將伍氏罵了一頓,大意說她喪盡天良,咒駡父親早死,夫妻合謀,用盡心計,謀奪娘家產業,井想暗算娘家殘廢的孤侄,以及倚仗丈夫捕快頭的勢力虐待使女,欺壓鄉鄰種種罪惡。今夜之事只許告知丈夫,如敢洩漏出去,休想活命! 趙家住的夥計甚多,多一半是趙三元由十二三歲便收買來的徒弟,全都學過武藝,內有兩個本領較高,學會乃師那一套,並常隨同辦案的少年,在趙氏夫妻威壓與小惠籠絡之下,多半養成奴性,小時所受罪孽早已忘個乾淨,先被怪客嚇住,沒有敢動,等到被人解開穴道,逼往內進臥室外間堂屋之內,手腳已早鬆動,時候一久,暗中留意,覺著對頭只得一人,不過穿著一身緊貼身上的黑衣,頭戴面具,形態仿佛可怕,聽他說話仍和常人一樣,脅下兩翅均是假的,只是兩片薄皮,附著一些長大羽毛,認定裝來嚇人之用。加以翼人影無雙大鬧濟南之後,因趙三元從得信起不曾回家,未聽說過,人又生得那麼短小,口氣雖惡,神情談吐均頗文氣,並且膽大已極,逼迫眾人進門時手中還拿著一口寶劍,寒光耀目,一望而知不是尋常,眾人被他嚇住,這口寶劍也有關係,說到後來,竟將寶劍插向肩後,若無其事。 既想討好師娘表示忠心,又覺全家男女老少十余人,單師兄弟有六個,別的夥計和三元的長子趙柱剛由對屋驚起,還不在內。這多辦案能手,飛賊這樣猖狂,如被得了手去,非但師父回家不好交待,說出去也是笑話。最可氣是敵人說到後來,得意忘形,只管面向女主人恐嚇警告,對於身旁的人竟如無睹。趙柱和另一個師兄、一個夥計並還立在他的身後,始終頭也未回,偷覷趙柱一臉獰笑,手背向後,仿佛拿有兵器,待要相機發難光景,同時瞥見身側不遠便是趙氏兄弟平日練武的鐵棍鋼刀,另外還有一條鎖鏈,都是現成兵器,不由怒從心起,膽子一壯,以為方才受制乃是出其不意被人點倒,如今穴道業已解開,好漢打不過人多,趙柱業已準備發動,再不搶先下手,師父回來非失寵不可,雙方不約而同打了暗算主意。 趙柱住在對面屋內,聞聲驚起,一見便知形勢嚴重,忙即縮退回去,偷偷取了兵刃暗器悄悄掩出,乘著對方不覺,立在一個年紀較長、本領較高的夥計後面,將手中刀悄悄遞過一柄。因其陰險狡詐,大有父風,也極機警穩練,不看准決不下手,上來又聽出對方不會傷人,膽子大了許多。雖覺飛賊孤身一人,粗心大意,但因這位繼母最得乃父寵愛,對這長子也善籠絡,雙方情感不惡,人又膽小秀氣,業已嚇得周身亂抖,兩次跪倒,均被怪客命人扶起。 雙方相隔甚近,先還恐敵人故意做作,拿這繼母做擋箭牌,休說誤殺誤傷,便這一嚇也受不住,只得忍住,一面暗中偷覷眾人神色,看看乃父罪惡被敵人宣揚之下有無反應,平日忠馴是真是假。一見兩個少年師弟目注那兩件兵器已快發動,怪客話將說完,快要起身,便朝伍氏暗打一個手勢。伍氏原頗機警,口中諾諾連聲,眼望怪客剛一轉身,哭喊得一聲「嚇死我了」,慌不迭便往房中竄去,心慌腿軟,剛剛撲跌地上,外屋為首四五人已早作好準備,不等敵人走出堂屋,一擁齊上。 這班平日強橫霸道、倚靠公門的小狗腿何等兇惡,又是第一次受到這樣惡氣,本就心中憤怒,有一發動誰也不願落後,搶到兵器的自然趕向前面,討好爭功。沒有兵器的幾個都欺敵人劍己還匣,急切間拔不出來,以為自家得過傳授,擅長師傳撲跌之術,手疾眼快,只要上來先將敵人膀臂兩面吊住,不怕他不束手待擒,多高本領也難施展。可是這班人均受過三元長期訓練,只管一擁齊上,全都練有一套手法,配合巧妙,非但聲息全無,一絲不亂,並還各有各的部位,分頭下手,多麼強健的犯人只被他們雙手搭向身上休想得脫,練慣的事,連暗號都用不著打,只有兩個稍微落後,沒有搶上,餘均頭是頭,腳是腳,各尋各的下手之處,悄沒聲分頭竄將過去。為首四個更不必說,內中趙柱恐傷這位晚娘,上來便朝飛賊左手一方搶過,不問青紅皂白橫刀就剁。另一夥計也拿了一柄鬼頭刀,照準怪客小腿上斫去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