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女俠夜明珠 | 上頁 下頁
二七


  見主人已順崖坡轉彎,忙追上去低聲一說,李善埋怨道:「這類都是山中隱居的異人,又是佛門弟子、年輕女尼,幸你年輕,否則,還當我們不是好人,豈不冤枉?」

  說時,微聞路旁崖頂又有人微笑,阿靈方要開口,李善不願多事,忙催快走,不許回顧;到了前面高處,留神下面看浦俠女的白馬可曾在彼。阿靈只得隨同疾馳。

  前行路漸險峻,要翻過兩處峰崖,越過一條山溝,才到文珠系馬之處。李善因聽方才殺狼少年說起當地有幾家山民,文珠每來必將馬留在彼,托其照看,有時歸途也在那兩民家小住,盤桓些時才走,心想:「文珠不過先走個把時辰,前半同樣步行,只到山民家中稍微停留,便有追上之望。」

  忙以全力向前急馳。惟恐阿靈太累,邊走邊說:「你年紀小,如跑太累,不妨少歇,隨後趕來也是一樣。我們在五裡松見面便了。」

  阿靈口中應諾,依然緊隨疾馳,李善勸他不聽,好生憐惜,無如心上人的倩影橫亙心頭,急於追上,連說不聽,看出近兩月來功力大進,只得聽之。及至翻越過那三處險地,由一危崖覓路下降,果見山環之內有兩所草房,內中一家門前樹上系著一匹白馬,認出文珠所騎,好生驚喜。一路飛馳,全都有些氣喘汗流,以為馬在人在,鞍轡未上,尚無行意,相隔又近,怎麼也趕得及,忙令阿靈止步,略微定神再往前走。準備裝著問路,去往那家一探。

  到後一看,那家草房甚是寬大整潔,向陽而建,左繞溪流,面對叢山,兩旁還有幾株老樹,門內卻無一人。喚了兩聲,不聽回應,正自奇怪,隔溪那家忽有一人趕來,滿面驚疑之容,笑問:「相公找誰?」

  李善因文珠不在,便問:「馬主人今在何處,是否還在白雲庵未回?」

  來人是個老頭,見李善辭色溫和,又提起白雲庵,方始改容,笑問:「相公貴姓?是馬主人什人?」

  李善答以親友托帶口信,關係甚大,必須面見本人。老頭想了想,答道:「我看相公這人甚好,如換別人,我拿不定來路,還不敢說呢。」

  李善驚問何故,老頭答說:「馬主人姓名來歷相公可知道麼?」

  李善料有原因,急於想聽下文,隨口答道:「至交至好如何不知?她是一位俠女,姓浦,夜間行路頭上有一粒夜明珠。我有急事見她,如不在此,當在白雲庵未回,我要尋她去了。」

  老頭聞言忙答:「相公說得一點不差,這位姑娘是我們的恩人。昨夜到此,本來說好等她回來,便令我們拿她的信全家遷往浙江仙都山中分田享福。她這匹馬照例留在王四家中。此馬性如烈火,外人不能近身,地處又偏僻,從未出事。昨天王老四恐怕夜來還要下雨,特地牽往屋內。天明前聞得馬嘶遠遠傳來,與此馬相似,驚醒起來一看,房門大開,馬已不見,知道此馬最是貴重,如何對得起人,忙把兩家的人一同喊起,四下尋找,直到傍午也未尋見。回來正在著急,浦姑娘忽然趕到,問知前情,在馬柱下尋到一個竹片,笑說:「此馬被人偷去,你們不必驚慌,自能尋回。並且此馬性靈,外人無法騎它,只一鬆手立時逃回。」

  說罷匆匆走去。我們見她行時口雖說笑,暗中生氣,又把隨身寶劍和暗器連珠弩取出,看了一看,把帶來的雨衣丟下,收拾停當才走,好似要和對頭人動手神氣,全都擔心,又不許人跟去。走了一會,正商量派人往白雲庵老師父送信,那馬忽然跑回。我們料它是往前後山交界那一帶走去,此馬一回,有了藉口,王四夫妻追去送信,我的大兒子恐她萬一遇見對頭,好漢打不過人多,還抄小路往白雲庵後那家送信。那地方雖然隔著一條山溝,不能過去,但比崖上這條來路要近一點,只是雨後泥濘不大好走。相公如要尋她,可由前面山環,貼著右側山腳,遇見岔道不要轉彎,走出兩裡多路,過了五裡松就快到了。那地方是片峭壁,下有大片松林,以前常時有人在內打架。如有約會,必在左近不遠。如見恩人,可告以馬已逃回,請其回來。」

  李善話未聽完,心已怦怦跳動,匆匆問明路徑,便和阿靈趕去。相隔兩裡來地,不多一會便自趕到,見前面松林峭壁均與山民之言相合,人卻不見。有心要走,又想起宮民兄妹之言,驚疑不定。再見阿靈面有倦容,拿了一個饅頭在吃,自己也是饑腸雷鳴,暗忖:「由一清早跑到此時水米未進,饑渴交加,便遇上事也難應付,何況阿靈年幼,無什本領,宮氏兄妹原令我隱身石後,朝外偷看,不如吃飽之後尋到那堆山石,藏在裡面,暗中等候,就便囑咐阿靈,令其遇敵時把人藏起,不要動手,免遭波及。即便被人打敗,對方見他一個幼童,又未動手,也不至於和他計較。」

  想到這裡,便和阿靈一說,各吃了兩個饅頭,一些幹肉,又吃了一個蘋果。忽覺這裡不好,萬一錯過,又易被人發現,莫如先往林內尋到那堆山石把人藏起,且吃且等比較穩妥,忙往林中走進。見那松林地勢寬廣,一面是山,三面松林環繞,還有大小數十株花樹和兩處殿基遺址,殘磚斷瓦狼藉地上。以前乃是一座大廟,前後兩片空地均有畝許大小,宮氏弟兄所說石堆便在鄰近殿基石台的側面,地甚隱僻,前面好些老松,內有一株已年久枯死,盤根錯節,依舊夭矯騰挪,勢態生動,想見盛時鐵幹蒼鱗,因風飛舞,鳳翥龍翔之概。那些怪石又是高低錯落,曲折回環,絕好藏身之處,坐臥皆宜。

  主僕二人先覓平整石塊坐下,取出乾糧,各自飽餐了一頓。候到申西之交尚無動靜。李善料知文珠必中誘敵之計,無奈尋她不到,連村民也不見影跡,始而料定宮氏兄妹所說之言決無虛假,及至久候無音,想走又恐錯過,勉強忍耐了一陣,怎麼都是進退兩難。見阿靈吃飽之後臥在石上已然睡去,心想:「阿靈小小年紀,跑了這大半天,也真虧他。」

  隨將雨衣與他蓋上。又候了一陣,心中愁急,萬分難耐,暗忖:「林中地勢廣大,方才只顧尋這一堆山石,不曾走遍,乘此無事,何不去往各林內仔細查看一下,如若有人在此爭鬥,多少總有一點痕跡。」

  念頭一轉,便由石後走出。回顧阿靈臥在陽光之下,睡得十分香甜,也未喚醒,獨個兒先往前面殿台殘址走去。李善畢竟初涉江湖,無什機心,因見林中景物幽靜,四無人蹤,信步前行,並未十分留意。等到穿過殿台前面空地,走往樹林之中,見樹色蒼蒼,滿地秋草已全枯黃,斜陽由林隙中穿進,照得樹樹蒼針都煥金色,想起時近中秋,家中父母為了自己婚事常時懸念,難得父母慈愛,因見自己不肯娶妻,忽對文珠鍾情,又聽簡、李二俠從旁一勸,不特沒有見怪,反任自己追蹤北上,一切均聽自主。照此情勢,自家父母決無話說,只不知心上人將來能否有意於我。黑天雁又非好惹,文珠雖有關中華山諸俠隨時相助,自己更是死心塌地千里追隨,但她那等任性自恃,孤身一人飛馳數千里,絲毫不知掩避,又把對頭當著好人;一路尋來,連人也未見到一面,婚姻之事實是渺茫。平生不喜女色,怎會放她不下?

  李善正想起有些慚愧,忽聽右邊松林深處隱隱傳來喘息之聲,忙即趕去,到後一看,原來樹上綁著一個壯漢,口塞破布,正在掙扎。想起江心寺縱敵前車之鑒,打算問明再放,剛把口中破布掏出,一問姓名,不禁大驚。原來壯漢正是王四,因尋文珠送信,被兩賊黨擒住,拷問文珠下落虛實。王四全家均受過文珠深恩,聽出二人是文珠對頭,自不肯說出實話,吃對方打了一頓,綁在樹上,意欲藉以誘敵,定在當夜和文珠見面惡鬥。黨羽甚多,均是文珠仇家,並還垂涎美色,詞甚淫穢。

  李善忙把人放下,後又問出文珠已接對頭所留信號,當夜必來上鉤。賊党因恐白雲庵後異人多事,已然派人兩頭堵截,以防王四等山民前往送信,羅網周密,非將文珠生擒不可。李善聽完前情,仔細想了一想,便命王四速抄小路再往後山,尋那養有猛大的異人求助,以防前去山民為盜黨所擒,信未送到。人去以後,越想越愁急,知道雙方定約之處就在宮氏兄妹所說的山石前面,送走王四,重又趕回。到後一看,雨衣在地,阿靈人已不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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