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女俠夜明珠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李善也不再勸。

  雲翔知他急於想聽文珠消息,故意不說,李善又不便先問,隔了一會,李善忍不住拿話引逗道:「令表姊固是女中英俠,難道往來江湖都是孤身一人麼?」

  雲翔笑道:「如不是她生性好強,還不會吃這虧哩。」

  李善驚問何故。雲翔答說:「家表姊性情固執,又喜護短,行時曾經囑咐,不許對人洩漏,難於明言。大哥如想打聽此事,只有兩人或者知道,這我還是聽那姓賈的說的。」

  李善忙問這兩人是誰,何從詢問,雲翔始而推託不答,後經再三盤問,才答:「小弟不是不說,實恐表姊見怪,內中還有一點關礙之故。別的我不敢說,只知那兩人新近曾與大哥相識,甚是投機。他們和表姊雖非同門,雙方師長交情甚厚,如往探詢,我想總能問出幾分細底。實不相瞞,家母對於大哥十分看重,便是今夜不問,日內我隨大哥拜見伯父伯母也必明言。言盡於此,幸而今夜人已走光,否則,就這幾句話如被另一二人聽去,我雖年輕,又是表姊至親,也必不免吃點小苦。我想過江再說便由於此。」

  李善聽出內中大有文章,只顧關心文珠此行安危,竟把平日修道之念忘了一個乾淨。二人又談一陣,李善堅辭,不令雲翔再送,方始分別。

  李善因料所說新識二人是兩少年俠盜,盤算了一夜,急於回衙探看,訪問文珠來歷,何事遠行,無奈父親有命,不奉呼喚不許回去,老方丈天澄雖精占卜推算,為了昨日之言,不便求教。早起心正愁煩,先是雲翔走來,進門便令屏退書童,低聲說道:「小弟昨夜不合走口,家母已然見怪。我知大哥必尋二位俠士探詢表姊蹤跡,見時千萬不可露出小弟所說。我奉母命還要過江,為了昨夜之言,在此一月之內不便再往府衙拜見伯父伯母,只好等表姊回來專誠前往了。現在船已雇好,匆匆來此一別,改日再見罷。」

  說罷匆匆走出,也不令送。李善見狀,越料事有蹺蹊,心正疑慮,勉強吃了一碗午飯,方想文珠共只昨夜舟中一面,為何對她如此顛倒,不能忘懷?莫非老方丈所說情孽應在此人身上不成?當時警覺,正想拋開,不動想她,忽見李祥由外跑進,進門便喚:「二哥快走,爸爸命你回衙,有事商量呢。」

  李善聞言大喜,方才所想早已拋向九霄雲外,暗忖:「難得此女小姑居處,不知有無緣分?即便情孽,得妻如此,便為她多受危難,夫複何憾?」

  當時連行囊也未整理,便即起身。到了廟門,想起天澄方丈尚未辭別,正欲回身,忽見廟中沙彌手持一信由後追來,見面笑說:「家師知道施主將有遠行,別遠離長,本欲親送話別,一則施主歸心甚急,家師又正忙做禪課,特令持函代別。此信共是兩封,內中一封注明時日,請到途中再看,恕不遠送了。」

  李善聞言大驚,深知天澄佛法高深,善於前知,常說彼此有緣,可惜夙世情孽磨纏不舍,如以人力勝天,將其解脫,將來皈依佛法,必有成就,否則本身根骨福緣雖頗深厚,要參上乘正果便自無望等語,本來無日不見,靜室談禪往往終日,自從昨日相見,說起自己世緣難斷,夙孽已應,露出失望之色。今早起來,便未來晤。因正懸念文珠何事遠行,心情甚亂,也未往訪,不料行時送來此信,聽那口氣,不特事已前知,並還露出不久遠行、相見無期之意,越想越奇怪。

  少年面嫩,恐兄弟年輕口敞,萬一函中說起文珠不好意思,先托沙彌代致謝忱,說自己奉命回衙,本想向老方丈拜別,既然在做禪課,未便驚擾,好在不久即回,再當領教,隨即別去。李祥笑問:「老和尚的信怎不開看?」

  李善推說:「昨日曾與方丈談禪,想是指示禪機,他不令我向人洩露,我已答應,三弟不要問罷。」

  李氏川東世家,長幼尊卑之分頗嚴,李祥雖覺沙彌語有深意,李善不肯明言,未便再問,笑說:「既是這樣,到了船上哥哥一入看罷。不過父母在堂,爹爹對你鍾愛,此時便有出世之想卻來不得呢。」

  李善知道弟因自己從小好道,喜與黃冠緇流來往,沙彌又有遠行久別之言,生出誤會,笑道:「世無不忠孝的神仙,身為人子,如何捨棄父母,披髮入山,以貽親憂?就有遠行,也必稟明父母,定日歸來。三弟只管放心。只是回家不要提起,爹爹深知我的心性,母親恐不免于優疑,本無此念,何苦使老人擔心呢。」

  李祥原知兄長素無虛言,見其辭色誠懇,也就不再多說。

  李善問知二俠盜一名黃衫客簡靜,有一兄長名叫簡潔,是位劍俠,威名更大。二武師昔年曾在秦嶺見過一面。一名八仙劍俠李均,兩人都是劍俠一流。近日府縣連奉省裡密令,說雙俠積案大多還在其次,最重要是朝廷也被驚動,下了密詔,說除雙俠外還有男女數人,都是關中大俠,令南北各省一體查訪,務要生擒歸案。並說,這男女八九少年均得異人傳授,有的並擅飛劍,不是尋常捕快官差所能抵敵,最好不動聲色加以軟做,只能擒到,一面優禮款待,飛騎入報,自有專差迎提。

  軟擒不成,只要查知下落,也有專差能人來助,地方官便算交差。元甫事前並未接到督撫轉來的密旨,因先奉到擒盜密令已有多日,派了不少眼線,令二武師暗中查訪,探出二俠膽大機警,專在稠人廣眾之中來往,毫不掩蔽行藏,並因自己清廉賢明,到任以來從未做過一案。人民因其豪俠好義,認得他的人不知多少,從無一人肯向官府告發。眾官差衙役更是敬畏如神,誰也不敢招惹,因此無法擒他。元甫足智多謀,事前想好計策,前夜十五盂蘭盆會,親帶兩名武師同往江心寺,微服賞玩河燈。到了山亭僻靜之處,先把預先置好的人喚來,令其供出二俠盜的蹤跡。等到那人說出二俠為人如何好法,寧死不說實話,立時放走,笑對二武師道:「這類隱跡風塵的義俠之士並世難求,只求一見,情願丟官,也不肯傷他一根毫髮。限期已迫,看完河燈回衙聽參便了。」

  話未說完,忽有兩少年走上,見面笑說:「李明府真個不吝賜教麼?」

  元甫過江時曾見兩少年江邊閑眺,早疑不是庸流,聞言料知二俠盜無疑,隨把手一揮,令二武師和隨從諸人退去,任何人不許走上,一面詢問對方姓名來歷。先是二俠疑少元甫故意假作,奉了密旨,設計軟擒,語多鋒利。後來談得件件投機,忽然有人在山亭下拍手,似向二俠暗示,元甫人雖機智,但決不做事所不能而又違心之舉,來時早已想好兩面計策,準備二俠果受人民愛戴,情願丟官,也不作那違背民心、陷害俠義之士,以圖升官邀賞,故此一見二俠是來時所遇少年,便知二武師和同來官差不是敵手,立照預定暗號將眾遣散,不令在側守候。二俠果然先疑穩中之計,雙方表面談笑自若,實則針鋒相對,一言不合,便可翻臉。雖因平日官聲極好,不致吃虧,要想化敵為友決辦不到。後來一聽掌聲,元甫知是二俠黨羽,胸有成竹,知道自己法令嚴明,隨來武師雖極忠義,均是久跑江湖、見多識廣的能手,決不會違命行事,在旁守候,乘機哈哈笑道:「二位老弟,此時當已查出我並無惡意,那位朋友何不請來一談呢?」

  話未說完,忽有一名心腹家人飛步走上。元甫面色一沉,方要喝問何故違令,忽聽山亭下有人接口道:「明府莫要錯怪尊管,此是督撫密令,中有清廷密旨,他們接到之後誰敢延誤?到明府來時,又要天明始回,任多大事非經問過隨行武師和另一位尊管不許來見之命,此人到時,二位武師奉命遠離,另一尊管又往席棚與諸公子送信,事關緊急,如何不報?」

  隨聽二俠道:「清廷飛騎四出,窮搜我弟兄蹤跡,此事不知擾害多人,難得我不在內,這位李明府果是好官,人也誠厚,所說並無虛言,即使是他智計,足使人心服,恐你這兩位惡客終須擾他幾日,明日投案去罷。」

  內一少年接口啟道:「二哥,我弟兄早有此心,前言一半相戲,明日投案,自無話說。二哥可要與李老伯見上一面麼?」

  亭下那人答道:「陸公祠後我還有事,改日再拜見罷。」

  元甫自和二俠相見,越談越投機,深知朝廷對於這類江湖大俠、異人奇士,除卻肯為他用,收作爪牙,哪怕以前罪惡如山,均可赦免;否則一經被擒,如不投降,休想活命,聞言大驚,方說:「此事萬萬不可,以二位俠士的盛名,此去凶多吉少。為了自己官祿,害兩義俠之士,決所不為,好在同來官差相隔甚遠,二武師多年心腹,又是微服出遊,無人得知,二位只管遠走高飛。我早厭倦仕途,正好借此回家耕讀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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