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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三


  等了一會仍無動靜,覺著有了絲微生機,暗忖:以敵人的法力,要殺自己早已下手,何值如此費事,就算有心惡作劇,自己在此等了多時,怎會毫無動靜?心中奇怪,強忍怒火,好言詢問,說:「雙方雖然宗派不同,勢如水火,照例不能並立,但都是三清教下修士。青螺峪魔宮本是自己和八魔弟兄慘淡經營的基業,占我宮室,殺戮我弟兄同黨,仇深似海,豈容不報!既是敵人,我們不過又落你手,死而無怨,何苦如此捉弄,請賜一個速死如何?」

  問了兩遍無有回應,那二三幼童的笑駡之聲也早不聞,照著适才情景,決不像是就此能放自己逃走的神氣,實測不透仇敵是何居心。想冷不防仍用前法沖起逃走,又想無此容易,那花子故不答腔,卻在暗中伏伺,看好自己動作,剛一飛起,又吃打跌。手摸面上,傷口腫痛,血已凝結,才想起只顧逃遁,無心施治,好在敵人未下死手,又未被其擒去,就這麼耗將下去,多少總有一線之望。念頭一轉,改了初念,便取出身旁丹藥,敷好傷處,暗中留神,仇敵也未現形作梗,直似無人在側情景。傷痛剛止,防再挨打,為禦雪山奇寒,暫把死生置於度外,索性在雪地裡打起坐來。坐到黃昏,仇敵終未出現。方想這事太怪,猛覺身前有人嬉笑走來,心中一驚,忙睜眼一看,來人乃是兩個道童。

  公孫武知道,由川邊起直到全藏,俱是佛教寺院,道教只青螺峪一處,知是仇敵門下無疑。如在往常,早生惡念,下手殺死,一則重創之餘心膽早寒,心料強敵隱伏在側,便是貓犬之類也不敢生心侵害,何況是他門下弟子;二則自己正測不透仇敵心意,難得有人出來,好歹總可探出一點虛實,忙即站起,剛說了一聲:「二位小道友何來?」

  內中一個年長的已把眼一瞪,喝道:「魔孽!誰與你論什同道?站在那裡,聽我二人吩咐。」

  公孫武平日雖然氣盛自傲,這時卻成了鬥敗公雞,威風盡去,聞言只管愧忿難當,但是身在人手,急惱不得,又見二童根骨勢派俱非庸流,目前各正派中,小輩後起的盡有能手,同道朋友見對方年幼又不知名,輕敵動手因而上當的不計其數。初見不知深淺,已吃了人家大虧,怎再冒失?不敢反抗,只得忍氣聽他發話。

  那道童道:「你們這夥無知妖孽,以為我掌教師尊率領門人往靈嶠仙府,便自無恥大膽,妄欲嘗試。卻不知我青螺峪有小師兄諸平在此,還有我們第二代門人好幾十個,豈是你這群妖孽所能侵犯,不是作夢麼?昨晚才到清遠寺,便被諸師兄戲侮個夠,還不省悟,偏來送死。可憐你們人還未見一面,正在狂吠搗鬼時,便吃我飛劍殺死了兩個,諸師兄再一出手,晃眼只剩了你一個。要想殺你,本來易如反掌,只為諸師兄心慈面軟,平日化身乞丐,只管遊戲三昧,故意如此,但不妄受人一錢之贈。

  前年在湘江觀渡,無心相遇,向你乞討,你那麼兇橫的人竟能憐貧濟急,不厭煩瑣,以重金相贈。他用此銀轉救了一人,這場好事算在你的名下。又想借你的口勸邪歸善,所以昨晚今朝兩次未下絕手,只使你吃點小苦,略微做戒,一面暗中查看你的行徑,覺出還有幾希回頭之望。現時禁法已撤,他有好友來臨,不暇親來,命我二人來此放你。從今以後,如能洗心革面,我們決不會再尋你為難,否則再如相遇,就難討公道了,你自走吧。」

  公孫武吃敵人數說,無言可答,想翻臉相拼,又無此膽勇,只得強忍著憤怒聽對方把話說完,滿臉慚愧,狼狽飛去。受此奇辱,自知不是正教之敵,又見一干同黨相繼伏誅,有的形神皆滅,死得更慘。殷鑒不遠,觸目驚心,已認此仇難報,奪回青螺峪魔宮、重整舊日基業的夢想萬難如願。越想越寒心,本打算隱跡深山專心修煉,不再妄動貪嗔又犯故習。哪知生平住慣美好宮室洞府,深山窮穀之中荒陋難居,故居恐同道妖人尋訪,又約出去生事,意欲在滇、黔諸山中,尋一風景清幽而又隱僻之地建一小寺觀,再收兩個好徒弟,隱居修煉。這日行經哀牢山,正在物色山水勝處,忽遇曉月禪師門下弟子韓彷,再四盤潔,間知前情,拿話一激,說他受了仇人淩辱,殺死許多至友,不為設法報仇,反倒隱避偷生,既無義氣又無志氣。如覺法力不濟,盡可明言,只要立志,願代引進到乃師門下。

  公孫武無什城府,與韓彷交深,真情已吐,沒法掩飾,本覺偷生愧對死友,再吃對方問住,回憶前情,不由激動悲憤,勾起復仇之念。又以曉月禪師前與峨眉首要諸敵人本是同行同輩,自從長眉真人仙去,遺命妙一真人掌教,承繼道統,覺著後來居上,負氣脫離,拜在南疆哈哈老祖門下。後因慈雲寺、大雪山兩次受挫,復仇念切,苦煉法寶,法力越高。照說仍非峨眉之敵,但是近年哈哈老祖劫後之身已然修復,此老雖是旁門,法力高強,不可思議。昔年遭受那麼厲害的道家四九天劫,也只最後疏忽,走火入魔,不曾喪了形神。這多年來苦修,神通更大,聞說已成不死之身,委實是各正派最厲害強敵,與軒轅老祖、丌南公鼎足而三,同為仇敵剋星。曉月禪師是他越眾特為拔擺的大弟于、衣缽傳人,如能拜在他的門下,不特復仇有幾分指望,於本身修煉更有益處。先前因聽人說,曉月自鹿清、朱洪二徒為敵人所殺,自知美質難得,是好的人俱被仇敵物色收羅了去,人數又多,決打不過,有了徒弟,出去遇上,自受挫辱,反多好些牽累。除了前收弟子外,在大仇未報以前不再收徒,所以自己雖和韓枋交厚,不曾托他引進。

  這時忽然聽說曉月奉了師命,又在廣收門人,遇此良機,怎肯錯過?心中大喜,聞言便改初念,立即隨往南疆,果然一請即允,便拜在曉月門下修煉道法,才一兩年,便值三次峨眉鬥劍,曉月師徒慘敗遇劫。公孫武僥倖得免,逃往深山之中隱名潛伏,久已不敢出頭。過了數年,因喜江南山水之勝,並避峨眉、青城兩派敵人耳目,去往閩、浙交界深山之中建一紅雲寺,自號紅雲羅漢大顯,始而只是建立廟字,開種地畝,收些徒弟,厚自奉食。年時一久,漸漸出來走動,又遇見舊日一些峨眉漏網的同黨,互相往來,雖然故態復萌,想起昔年幾次死裡逃生,性命呼吸,也還常存戒心。這次被花四姑所約各妖人輾轉請了前來。

  公孫武見過大陣仗,以為區區武家對敵,近年各正派長老多已道成仙去,一干後輩因奉師命,道家千三百年劫運與四九重劫已然過去,一干異派也殺戮殆盡,門下弟于自師去後,只許各自在山修煉,除十年一次出山,專尋水旱瘟疫之區修積那救人多的大善功外,無有要事輕易不許下山,近年已難得聽說有仇敵蹤跡。就說諸幫中約有兩三個精通飛劍的異人,俱非以前那些仇人之比,決不在自己心上。

  特意問明日期,在頭一晚同了凶僧雷珠飛來。一到略間對方能手,均是未見過的人物,益發認為無足重輕,大模大樣,力任全域,吩咐撤去守望,無須設備,一切由他。在座諳好人連同昆侖派三劍仙,雖覺敵人未可輕視,因知大顯曾拜曉月為師,行輩較高,既出大言,當有實學,未交過手,不知深淺。呂憲明。郭雲璞等和二凶僧相識的幾個妖邪稍微示意相勸,餘人均未開口。哪知吹得越大越是稀鬆,上來和敵人一面未交,先吃台下一個不相干的人鎮住,當時羞了個面紅頸漲,呆在座上答不出話來。

  呂、郭二妖道雖看出當時情勢不是佳兆,二妖僧尚且不行,自己也必難取勝,一則當著許多人,面子上太下不來;二則諸平和樊、簡二人俱只聞名多年,不曾交過手,不似大顯創巨痛深;驟出不意,遇到生平唯一剋星,聞聲膽怯,望影心寒。見二妖僧吃敵人數罵了幾句,立即收勢斂氣,噤若寒蟬;先前搶著出場的幾個同黨,本來氣勢洶洶往對面擂臺上飛撲,自從簡潔突由斜刺裡飛來,淩空一撞,將洛陽三傑一齊擊落在地,這等從來未見的驚人本領,誰還敢輕於嘗試?不由全住了步,跟著敵人又將飛刀禁住,並把花、蔡兩黨恃若靠山的為首二妖僧用幾句話鎮伏,益發膽怯不前;恰好擂臺上黑摩勒、祖存周、江明、童興、蒲青、蒲紅等六個敵人,已被敵党首要馬玄子等人喚回西台,自知上去叫陣也是白送,只得就此收勢抽身,各自訕訕的退了回來。

  臺上死人已被搭下,打得那麼烏煙瘴氣的一座大擂臺,變得空無人影。再看西台敵人,正與新上臺的三四人互相引見,笑語寒暄隱約可聞,言動安詳,直似沒有這場兇殺光景。主人花四姑同了幾個心腹花党面容慘變,正在彼此對看,說不出一句話來。蔡烏龜似也知道厲害,适才冷笑不忿之狀已然斂去,正和新到兩同黨交頭耳語,一面拿眼瞟著正面臺上。經此一來竟變成了僵局。越想越難堪。自己受人之托,滿擬對方就約了幾個武家也決非對手,哪知到後情勢日非,對方能手越來越多。

  先聽說有丐仙呂瑄、司空曉星、馬玄子等會劍術之人在內,還不十分在意,今日一見,竟還約有不少異人。現在雙方優劣已分,來時所練陣法就不被人盜毀,也難取勝。唯一指望,只有夏雲翔所約那位前輩高人到此,或能轉敗為勝,偏又遲不見來。看敵人從容自得之狀,直把自己這面視若無物,照此受制僵逼下去也不像話。莫如與敵人先鬥一場,就便不敵,也可遁走,終比干坐著受氣受辱強些。念頭一轉,方要起身出鬥。

  昆侖派秦瑛、夏雲翔、仇去惡三人終是年少氣壯,明知強敵當前,無如這等受制的僵局丟人太甚。先還想眾妖邪上來說得嘴響,二妖僧雖被鎮住,總不至無人接場。及見全部面面相覷,一人不動,覺著挨時越久恥辱越重,不由氣往上撞,也和呂、。郭二妖道存著差不多的心理,打算先鬥一場,勝固難能,只要挨到救星到來,倘然真要不敵,便同遁走,去催那前昨兩晚所約幫手速來,省得難受。心忿諸妖邪膽小無恥,互相看了一眼,朝眾微笑一聲便自起立,恰與呂、郭二妖道同時飛向台口。呂、郭二妖道自是好猾,故意謙讓,秦。夏、仇三人上前,自身也不回座,觀看動靜,相機行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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