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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一


  東台蔡黨雖然多半江湖後起,都有一些專門的武功絕技,內中還有少半成名多年的人物,只為和蔡烏龜交情較深,一則朋友關心,二則客氣謙退,不肯受蔡、花兩家主人尊禮,去與一干恃若靠山的妖僧妖道同到中間評斷人的主位,所以沒往主臺上去。起初各以江湖上前輩英雄自居,照例開場無什好手,又見對方出場的都是從來未聞見過的無名小輩,就是手到即勝,也不光鮮。先又有兩方各派本行中人先比高下的話,輕敵自大,袖手在側。嗣見雙方先出三人大是不弱,還可說是憑了所養毒蛇怪物制勝,不算十分真功夫。及至鄒洪、范顯、卞莫邪和江明、祖存周兩個小孩,先後當場大勝,這才看出邢党方面這些無名後輩全有一身驚人本領,正是一個勝似一個,便自己出場也未必定占上風,大為駭異。蔡党已然連敗三次,休說為首主人,便自己這些外客面上也不好看相,又見蔡党人人悲憤,蔡烏龜氣得臉皮鐵青,眼裡似要冒出火來,再不出去不行。人都喜愛自負,以為自己多年威名遠震,本領高強,極少遇見對手,照敵人情勢,雖難期其必勝,至多打個無大結果,必無敗理。

  這夥綠林強盜、江湖老賊,還不知蔡烏龜老眼無花,由第二場起便看出對方太強,除非主臺上一干會飛劍法術的妖人出場,再換東台這夥老人物上去,一樣也難討公道,為了顧惜這夥人多年名聲,恐其一旦敗于無名後輩之手,一面又急於報仇,恨不能立時有人放出飛劍,將仇敵斬完殺絕才快,心中尚在躊躇未決,故未發話煩其出場。反以為是看重他們,覺著對手不配,未便開口相煩。受人重托,聘請來此,雖然這些無名小輩勝之不武,不勝為笑,但是主人門下徒弟和各方友好請來的徒黨,幾個最好的俱己死傷逃亡,餘下本領更差,事已過去,其勢不能再敗,怎好意思高坐不問!大家多抱著一樣心思,內中兩個氣壯心粗的,乃江西水旱兩路的有名巨盜。一名神力天王胡耀宗,一名八棍金剛蕭堃,自恃一身武功,素性強暴,倚老賣老,想到便做,永不思索,首先離座而起,只說得聲:「小狗可惡,我兩個去把他生劈了!」

  雙雙脫去長衣,也在此時往台口走去,待要縱落,再奔向中央擂臺,上場對敵。

  獅王雷應也是一個年老氣盛的人,此次出來,一半受了花四姑囑託,只去穩住蔡黨,禁其羞惱成怒,犯性胡來;一半還含有別的深意。和蔡烏龜說話時,見胡、蕭二老寇忽然起立。」

  口朝右座諸人說了一句話,老氣橫秋,急匆匆便往外走,自己由台後走來,竟和不曾看見一樣。兩下初會不多日子,以前只是聞名,並無交情,這等行徑,跡近輕視,未免心中有氣,不願和蔡烏龜再「說,帶了女兒也往前趕,快到台口,未容胡、蕭二寇往台下縱落,喊聲:「玉兒隨我快走!」

  聲隨人起,腳底一按勁便飛身縱起,徑由東台中心往中央擂臺上縱去。雷紅英也跟蹤飛身,追縱過去。一個身材高大、貌相奇偉的白髮老叟,一個豐神綽約、美麗如仙的紅衣少女,相隔十餘丈,捷如飛烏,淩空飛渡,武功固是驚人,姿態身法又那麼輕靈美妙,和方才江、祖二人隔台飛縱時一樣令人心中贊佩。三臺上人,大都不由自主脫口叫起好來。神力天王胡耀宗和八棍金剛蕭堃趾高氣揚,正待下縱,再奔中台,忽聽身側疾風掃過,三面臺上人們齊聲喝彩,忙即回顧,雷氏父女已雙雙、由斜刺裡往擂臺上飛去,心頗不快。

  蔡烏龜已將手中紙團打開,上有數行字跡,大意是說,敵方現來能者,飛劍神奇,破臉大舉,恐多傷亡,今尚非時;呂、郭所約異人入夜必至,雖是山中,白日殺死大多終覺不妙,如被逃走一二,更多隱患,最好挨到半夜人來,一網打盡,一人不留,方為上策;好在有眾位神僧、真人相助,此仇必報,何爭此半日工夫?再有人出,最好拖延時候,只守不攻,不必求勝,余由雷氏轉告等語。正看之間,聞得采聲雷動,才想起匆迫中沒有攔阻胡、蕭二寇,雷氏父女越向前去,必必不快;而獅王雷應本系輾轉托人聘請而來,此老輩尊名重,此來極大情面,本無交情,理應謙恭,只得自己下位去,把二寇攔請回座,正拿交情勸說,同是為了自己心熱,上臺早晚都是一樣,出場與否,全感盛情,請勿為此介意等語。忽聽采聲又作,側顧中央擂臺,雙方已然交手,這次卻是一個對一個,雷應的女兒玉鉤斜雷紅英和一麻臉少年花子動手,雷應氣呼呼站在台側,只作旁觀,並未上前,好生奇怪。

  原來獅王雷應一世英名,膝前只有一個嬌女,不特生相極美,又學就一身家傳武功,人品更是端莊賢孝,平日愛如性命,擇婿數年,久無當意,照蔡烏龜為人,本來請他不動,一則代約之友交情頗厚,又聽說好友金眼神猖查洪寄居花家,這次名為兩幫花子借地評理,實則雙方所約高人甚多;加以愛女久慕兩浙湖山之勝,長時絮聒老父往游,來人卑詞厚禮,又極懇切尊敬,老頭子好高,吃人僵住,心想借此一了愛女游浙心願,就便為她相攸,選一佳婿,豈不一舉兩得?便和來人約定,去可以去,禮物不收,到時出手與否須憑自己心願,看事曲直再定,不得勉強。彼時蔡烏龜還沒約到呂、郭二妖人,只圖他答應,增加威勢,到時再拿情面拘他,不愁他不伸手,全都應諾。

  雷應到後,會見老友金眼神猖查洪,談起花家情景,再一留心查看花四姑為人和所約集的一干黨羽,不是妖僧妖道,便是綠林中下流之輩,心便涼了大半。只為受了朋友之托,蔡烏龜相待又極優禮,未便不辭而別,勉強留下,在花家住了兩天,漸漸聽說邢黨方面出場的俱是前輩英俠,並還約有好些劍俠有道之士在內。前晚神偷葛鷹、黑摩勒師徒大鬧花村,盜走呂、郭二妖道的法寶,跟著又來了幾個不知名的少年俠士,花党連連失利,死傷多人,最終查洪和葛鷹正在惡鬥,新疆北天山老輩飛俠老少年神醫馬玄子忽然飛來,在花、蔡兩黨那多能手之下,硬將葛鷹引走,花四姑差點沒受了內傷。種種情形,都不是什好兆頭。只管花四姑又請來一個妖僧,邪法厲害,但是對方也請得有精通飛劍法術的人物。

  自來邪不勝正,敗多勝少。本心是想就敵我雙方中擇一佳婿養老,照眼前形勢,如此險惡,雙方已成勢不兩立,決不是尋常廝鬥,有名望本領的中間人一出場便可排解,下去只有仇怨越結深。自己這面無一端人,對面成了大仇敵,當場選婿如何能夠?還有,自己武功雖到了上乘火候,飛劍卻難抵禦,不出場又不好意思,早存下見機行事的主見,到日敷衍得一兩場,略微交代,見好就收。嗣見邢黨方面竟有好幾個老朋友在內,心又活動,正趕花家要按江湖禮數命人陪客,便去討令知賓。花四姑不知雷應心意,還覺他乃成名多年的老英雄,理應同在主台,出頭作中間人助威,如何屈作知賓?雷應力說:「無妨。同是為了朋友,有甚高下?這樣既免不相干人前往,吃敵人訕笑輕視,還可就此查探虛實。」

  花四姑只得稱謝允諾。

  雷應父女便走西台,借著陪客為由,先和幾個老友敘闊,就便略露此行心意。及至雙方扯破了臉,回到主台以後,暗中留意觀察。見先上臺的一撥,雖看出武藝高強,一則年齡大差,又是一些風塵中的怪物,心中還不怎樣。等第二撥人上臺,見丐仙門下竟有卞莫邪這等人物在內,已然有些動念。及至祖存周與江明一出臺,越發看中。老頭子自己年老,急於早了愛女嫁婿,又以奔走江湖數十年,閱得人多,頗精風鑒,看出祖、江二人不特懷有一身驚人本領,根器福澤俱極深厚。江明雖好,尚嫌年紀大小,品貌也非愛女之匹,尚嫌美中不足;那祖存周生得猿臂蜂腰,面如冠玉,貌相既極英俊,舉止又頗從容文雅,如與愛女為配,恰是一雙兩好,再好沒有。明知當日局面談不到兒女婚姻之事,終想少年人多愛美色,對方師友又不少交好,意欲先種下因,使男女雙方心頭留下影子,彼此有一點意思,一面問明對方來歷鄉土,事後再輾轉煩出人來,前往提親,下手較為容易。

  主意打定以後,又看出花四姑意存首鼠,惟恐事情越鬧越大,危及身家,每次蔡黨上場挫敗傷亡,在座妖僧妖道忿怒欲出,必定藉口行規如此,出尚非時,婉言勸阻。又見蔡党人人憤怒,不住朝主臺上人觀看,想令主人發話,出頭之心甚切。方想乘機和花四姑說,自己繞往東台,代蔡黨出頭,先擋一陣。恰巧花四姑也早看出蔡烏龜神色不妙,恐他情急之下率眾混殺,主臺上人也必紛紛動手,事愈鬧大,不可收拾,不問勝敗,自己將來俱都不了,把一個心腹黨徒喚近身前,悄聲囑咐,令其寫一紙柬與東台送去,穩住蔡烏龜,不令妄動,仍照規矩行事,以待時機。

  雷應看在眼裡,一面點破花四姑,忙率愛女趕去,追上那人,要過紙束,略看了看,忙由後面繞往東台,剛和蔡烏龜說了兩句,遞過紙條,見擂臺上死傷的蔡黨已被人抬走,祖、江二人快把幾句過場交代完畢,待要回轉西台,這面胡、蕭二寇也正挺身出去,惟恐錯過與對方敘見之機,忙率愛女搶先幾步,各自施展輕功,腳底一按勁,相繼飛身縱將過去。祖存周正站在台口發話,遙覷蔡黨方面有兩人脫去長衣離座而起,便想接著再打第二場,本心就沒打算回去,正和江明使眼色,向眾接說:「愚弟兄年少無知,初出閱歷,極願多得高明人賜教。好在年輕,還有幾斤蠻力,並不限定只比一場,廣幫朋友如再賜教,意願奉陪,以便增長見識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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